鶴云珩想說，他沒有不守信用，他已經盡量不在面前出現了。

他想說，他事先不知道在這里，可話到邊，又覺得所有的解釋都是無力的。

他低下頭避開的視線，不忍去看的臉。

會不會滿臉嫌惡？會不會對他充滿了鄙視？

剛說完不會再纏著，結果沒過幾天又出現在面前。

黛星漾沒他想得那麼多，首先觀察到的是他蒼白如紙的臉以及汗的額頭。

“你生病了？”

鶴云珩先是一怔，然后，睫了。

有這一句，足夠了。

“沒有，剛才有點累，現在已經沒事了。”他站得筆直，把一切的疼痛藏好，裝什麼事都沒有。

黛星漾：“累了就——”

本想隨口說一句累了就休息，可抬眸時正好撞進鶴云珩疼惜又依的眼神。

延遲的神經沖抵達末梢，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剩下的兩個字，就這麼咽了回去。

和鶴云珩已是陌生人，沒必要說這些。

“黛星漾，有件事說來很巧，但真的很神奇。”

黛星漾也不知道鶴云珩吃了什麼靈丹妙藥，臉上居然回了點，笑容也明朗起來。

問：“什麼？”

鶴云珩淺笑著：“十四年前的今天，我們第一次見面。”

黛星漾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是嗎。”

好像是的，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葡萄剛的季節。

以前的黛星漾一直記得這個日子，后來去了英國就不再記得了——也許是被刻意忘記。

鶴云珩回憶著，“那時你才14歲，還沒我半人高，嘟嘟的，扎著個馬尾，老爺子我，說給我找了個小妹妹，你一走近，我張得書都拿反了，當時我覺得自己是個變態，居然對一個這麼小的孩子產生幻想。”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口像被割了一刀但刀里有糖，又甜又痛。

“在老爺子的催促下，你很小聲地喊了我一聲珩哥哥。”

鶴云珩說著說著，低啞的嗓音抖了起來，仿佛把全部的都進了這句話里，不堪重負地抖。

“你說不要再聽我說對不起，可我仍想跟你說一句對不起，最后一次。”

疊叢生的花枝在他后緩緩搖曳，襯得他那雙黑眸愈發認真。

聲音雖是抖著，語調卻溫極了，“黛星漾，對不起，是珩哥哥讓你失了。”

黛星漾看著他，睫了，不知怎麼的，竟微微哽了一下。

按理說，對鶴云珩的喜歡已經在婚后三年里被消磨干凈，唯一殘存的意也在得知自己被如此苛待只是因為一杯可笑的酒后強行抹去。

所有的恨糾葛都在登上英國的飛機那天起被徹底放下——一切都結束了的。

可奇怪的是，看著這樣的鶴云珩，的心口奇異地難，腦子反應變慢，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話回應。

尤其回國后的每次見面，他一次比一次消瘦，一次比一次虛弱，讓有種鶴云珩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錯覺。

巧這時手機鈴聲響了，對鶴云珩點頭示意，表示自己得先走了，然后調轉頭接了電話。

有時候手機鈴聲真的可以打破尷尬。

鶴云珩仍微微笑著：“你去忙吧，我也走了。”

他一直看著的背影，漸行漸遠，影在視野里漸漸模糊、小。

舍不得。

下次再這樣面對面說話不知是什麼時候，或許慢慢的，就再也見不到了。

又或許，沒有下次。

鶴云珩站在那，像一個被棄在孤島上的旅人。

他結上下滾了幾下，似還有萬語千言要對說，卻最終只出一縷令肺腑都為之生痛的嘆息。

“黛星漾，祝你余生幸福。”

*

黛星漾很忙，忙著裝修之前買下的鋼琴博館，忙著給厲導當免費客串。

如果不是助理請了專人負責的一日三餐，怕是忙得連飯都忘記吃。

自那天之后，再也沒有見到過鶴云珩，連他的消息都很聽到。

鶴云珩真的做到了，不在的工作圈子出現。

可不知道的是。

每晚熄燈后，樓下都有一個人默默對說晚安。

希橙也被厲導邀請來做客串，中午，希橙蹭了一頓飯，連連稱贊。

“哇，我早就想問了，你訂的是哪家的飯？天天不重樣，比我家阿姨做的還好吃。”

黛星漾本就忙，哪有空關心這些，給錢做事天經地義，準時給送飯就行。

“我也不清楚，是助理幫我請的私家廚師，做的菜合我的口味。”

希橙翻了翻袋子，驚呼：“還有紅糖水，這麼心，那廚師是的？”

“我不太清楚對方是男是，不過這幾日特殊，紅糖水應該是助理特意代的。”

希橙被對方心的服務給暖到，馬上掏手機，“趕的，把那人的微信推薦給我，我也要預定他們家。”

“我沒有那邊的微信，都是小雅聯系的，要不你問問？”

“好吧，我去找你家小雅問問。”

希橙了，走之前說：“對了，我聽說黎曼徹底殉了，現在被關在神病院出不來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飯后，厲凌聿將幾個演員召集到一起，商量下午的炸戲。

炸戲的在影視城取景，民國的教室景已經搭好了，黛星漾飾演冼*海的學生，國家危難之際，一群雄心壯志的年輕人正通過音樂表達憤懣，誰知一顆炸彈從天而落，把一切都燒毀了……

這場戲對黛星漾來說很簡單，沒多句臺詞，只要在聽見炸聲之后，焦急地抱著書本狂跑就行。

厲凌聿是個電影癡，從不摳圖從不綠幕，為力求真實，到時房子真的會塌，炸也是真炸，火也是真的火。

開拍前，他叮囑道組一定要做好防護，務必要保證所有演員的安全。

道組表示：“我們檢查了不下二十次，不可能會發生意外！”

然而拍的過程中意外還是發生了。

轟！

黛星漾聽見一聲使人耳朵轟鳴的巨響，世界劇烈震，然后前方升起一大片能把人眼睛灼傷的火。

前面的人已經安全跑了出去，道組計算失誤，到跑的時候，火勢已經蔓延到門口，已經沒辦法出去了。

黛星漾被濃煙熏得昏昏沉沉，五遲鈍，幾乎分不清周圍的事。

迷迷糊糊中，看見有人在火中沖了進來。

那人用的服將裹起來抱著走。

先是聞到一燒焦的味道，后來在朦朧中看到屋頂有石頭掉下來，砸到那人的肩膀上。

聽見那人悶哼了一聲。

再后面的事就記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