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樂流堂里的算盤聲響了足足一個多時辰，連與同僚吃酒晚歸的陸宴霖聽了都直咋舌，問鐘氏屋子里是誰在打算盤。

鐘氏道，“還能是誰，婉珍啊。”

陸宴霖不解，“又犯什麼事兒了，大半夜的被您罰打算盤？”

陸宴霖和陸婉珍兄妹倆打小就開始學打算盤，但是陸婉珍學得慢，算得也慢，所以以前犯了什麼錯，鐘氏就會罰打一個時辰的百數加減法，每次都把陸婉珍罰得眼淚汪汪的。

可眼下陸宴霖話音剛落，迎面就被自己的娘親給白了一眼。

“你說說你這個當人哥哥的，能不能盼著妹妹一點好？”鐘氏沒好氣地對兒子說。

陸宴霖更不解了，“我怎麼了呀？”

鐘氏連連將他拉到一邊，笑瞇瞇地說道，“我現在是越來越喜歡你二嫂了。”

陸宴霖越發一頭霧水，雙手環整暇以待道，“您罰婉珍打算盤，又關二嫂什麼事兒？”

“都說了不是我罰打算盤的！”鐘氏氣的抬手就打了陸宴霖一下，“是你二嫂，要請了婉珍去教做賬，婉珍怕在你二嫂面前丟臉，這不，臨時抱佛腳呢！”

陸宴霖一聽就樂了，“二嫂請去教做賬，行不行啊？別回頭賬沒做，還害得人家賠銀子啊！”

“你真是……”鐘氏著聲音直瞪他，“狗里吐不出象牙來。”

眼見鐘氏說得有板有眼的，陸宴霖這才挑了挑眉，正道，“不是吧，二嫂當真的啊？”

“自然是真的！”鐘氏臉上笑意連連，“下午你二嫂把婉珍送回來的時候還鄭重其事地來同我商量呢，你說這麼好的事兒，人家又是主開口的，我怎麼可能不答應，對吧。而且……”

聽著鐘氏將聲音得更低了，陸宴霖不也低下了頭問，“而且什麼？”

鐘氏抿笑道，“而且我見過你二嫂原先手頭上的那些賬冊，哎呦，也真不是我自吹，那個賬冊記得真的不行，繁瑣復雜，和我們做的賬冊啊那真是沒法比的！”

陸宴霖聞言哭笑不得，“娘，你又私看人家賬冊！”

“沒有沒有，我怎麼會私看你嫂嫂的賬冊呢，人大大方方地把賬冊攤在那里，我就是掃了一眼呀！”鐘氏忙搖頭，可到底因為心虛而紅了半邊的臉。

不過倒是很快就回了神，叮囑陸宴霖道，“我和你說，你二嫂讓你弄的那幾張戲票你可得給我上上心，你信娘，咱們跟你二哥二嫂走得近，準沒錯的！”

樂流堂里，鐘氏因為“做賬”的事而樂開了花，可葳蕤閣中，同樣也是看著賬本，蔣氏卻是一籌莫展的。

一旁的大丫鬟采薇一邊幫蔣氏整理賬冊一邊輕聲寬道，“大夫人您放寬心，因為咱們把長工換了短工，所以這個月的月俸錢是有些結余的。”

蔣氏看了采薇一眼，皺著眉沒吭聲。

當然知道這個月是有結余的，但是換工的辦法說到底只是個權宜之策，本不能長期為之。

且先不說那些短工對府上的事兒一點都不清楚，就說這些短工若是連著雇三個月以上，那費用還不如請長工呢。

只是……

這一來一回的結余足有一百多兩，這些銀子，夠再想法子挨過今年清明祭祖的，想著要解眼前的燃眉之急，才會被得出此下策。

但現在，連向來對院的這些瑣事不太上心的陸晏恒都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蔣氏真的擔心，中饋賬面上的那些窟窿，遲早有一天是瞞不住的。

只要想到這些，蔣氏心里就陣陣發苦。

但苦歸苦，也知道若真瞞不住了也沒任何法子可使，畢竟陸府中饋公賬上的這些窟窿也不是蔣氏造的。

這府里從老太太到吳氏都想做甩手掌柜，還不是因為這中饋本就是個爛攤子，別說累死累活連半點油水都撈不到，就說做好了旁人都未必看得出是的功勞。

蔣氏于是又不耐煩地看著這個月賬面上虧空的那五十兩銀子問道，“這一筆又是木樨堂那邊來拿走的？”

采薇面難，點點頭道，“是……是表小姐來取的。”

“誰？”蔣氏一愣，轉頭和大丫鬟確認了一下，“你是說顧榮燕？”

采薇連忙應道，“是，表小姐說了是老太太吩咐來取銀子的，雖然……但到底是木樨堂那邊的人，我們也不好駁了。”

蔣氏心中涌起一陣惱怒，看了一眼賬冊上顧榮燕來取銀子的時間，臉頓時變得更難看了。

“故意挑我帶著大爺去醫館針灸的那天來取銀子，你也沒覺得蹊蹺嗎？”

蔣氏突然拔高的聲音讓采薇整個人都抖了抖。

“奴、奴婢是想拒絕的，但是表小姐……說老太太等著急用。”

采薇是蔣氏的陪嫁丫鬟，自跟著一起長大，要論忠心自然是說一不二的，平日里若是遇著蔣氏不在的時候，一般就都是由采薇來打點府中瑣事的。

“有什麼急用要五十兩！”蔣氏越想越惱。

“什麼五十兩？”

忽然，一陣輕咳自門外響起，接著，坐在椅上的陸晏恒就被小丫鬟給推了進來。

蔣氏連忙沖采薇使了個眼，然后起上前，從小丫鬟的手中接過了椅的推手，笑看向了自己的夫君。

“你怎麼還不休息，這麼晚了，外頭起了風還是很涼的，萬一要是吹病了可怎麼是好啊？”

陸晏恒也意味深長地看了蔣氏一眼，不聲道，“太早了也睡不著，我想著你在耳房好久了，就來看看你。”

為了給蔣氏理中饋庶務，陸晏恒之前專門讓人把正屋邊上的這間耳房騰出來做書房，也是方便了外院的人進來和蔣氏回話。

蔣氏聞言道，“那正好，我這邊事也都理完了，我推你回屋去。”

可就在這時，蔣氏便見陸晏恒從椅上站了起來，然后轉過目沉沉地看著道，“之妤，宅的事我是從來都不過問的，可娘把中饋給你的時候我就說過，你若遇著困難可以來和我說，現在我只問你一句，你有沒有遇著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