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猜的沒錯。
這天晚上,當帶著喜鳶黑跑到葳蕤閣的時候,隔著院門,就已經能聽見蔣氏哭的聲音了。
那聲音斷斷續續,卻清亮無比。
屋外廊下站了四、五個小丫鬟,各個低著頭,肩挨著肩,一聲不吭的。
沈令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采薇,便趕上前將喚了出來。
采薇匆匆跑來,看到沈令儀便皺起了眉,支支吾吾說這會兒大爺和大夫人應該不得空。
沈令儀搖了搖頭,看了看一旁已經滅了火的小廚房,輕聲吩咐,“你現在趕去把休息的燒火媽媽給喊起來,讓把灶臺重新點上,燒點熱水,再煮點好克化的東西,一會兒你們主子了就能馬上吃得。”
采薇聞言眼前一亮,抬手抹了一把眼角吸著鼻子猛點頭。
見沈令儀說完轉就要走,采薇忽然大了膽子輕輕拽了一下的袖,怯生生說了一句,“二夫人請留步。”
沈令儀狐疑地看向了。
采薇猶豫著問道,“二夫人,您知道……知道大爺和大夫人為什麼吵嗎?”
沈令儀嘆了口氣,笑著寬,“哪兒有夫妻不吵架的,沒事,你把小丫鬟們都帶回去,晚上冷,不用在外頭候著,也免得隔墻有耳。留你一個人守著,回頭要人伺候了再把丫鬟們給喊了來就行。”
那天晚上,葳蕤閣小廚房的火灶亮了一宿,直到天亮了,屋子里的哭聲才漸漸輕了下去。
沈令儀因為心里存著陸晏恒夫婦的事兒,這晚睡得也不太踏實,再加上今兒一早小笙要早起,所以沈令儀四更天未到就起了。
話說小笙跟著守鶴師父學武的這段時間進步非常快,眼下恰逢春回暖,守鶴就準備帶小笙去嵩林山游學,這個決定讓小家伙興了整整半個月。
嵩林山上有個武藝館,從大周開國至今,出了二十多個武狀元。
“文幽篁,武嵩林”,在上京城是一句耳能詳的話,但凡是有些武藝在的年,都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學嵩林武藝館。
因為小笙激了整晚,所以阿念跟著也沒睡好。
沈令儀進去南屋的時候,阿念正打著哈欠著眼睛坐在床頭,一副倒頭就能接著睡的困倦樣。
沈令儀哭笑不得,吩咐淺笑趕把小笙和收拾好的包裹帶出來,留點時間再給阿念睡個回籠覺。
結果小家伙臨了要走反而和阿念膩歪起來,拽著的袖絮絮叨叨個沒完。
“阿姐,你要想我哦!阿姐,你要不要也來武藝館游學?阿姐……”
一旁的淺笑越聽越急,連連拉過了小笙求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姑娘一個時辰以后還要進宮呢,也沒多時候可以睡了,咱們還是趕走吧!”
小笙這才依依不舍地沖阿念揮了揮手,然后轉跑向門口,一把又拉住了沈令儀。
沈令儀把油紙包著的兩個熱乎乎的大包往他懷里一塞,笑道,“趙媽媽天沒亮就起來給你和面剁了,你趕吃。”
見小笙呼著氣猛咬了一口包子,沈令儀一邊把他往院子外頭帶,一邊叮囑道,“昨兒你爹爹代你的事可都記住了?跟著師父在外面游學,要謹記什麼?”
“多聽,多看,多、呼呼,多想……”小笙咬著包子答得含含糊糊。
沈令儀點頭,剛想和小笙代山上晝夜冷暖有差,讓他留心添保暖時,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細長的影。
那人拎著兩個恭桶從青瓦路上匆匆而過,在看到這個時辰風荷居的院子里竟有人出來時,那人明顯頓了頓腳步,下意識的扭過頭看了一眼。
院子門口燃了一整晚的燈籠勢已見微弱,但就是在那一道微弱燭的映襯下,沈令儀卻看到了一雙有些悉的眸子,嵌在了一張極為陌生的面孔上。
或許是一種莫名的直覺,那一眼,竟讓沈令儀背脊上生出一涼意。
“娘,娘,你快走啊,師父要等急了!”拉著沈令儀手的小笙見忽然定在了原地,不催促了一聲。
沈令儀立刻若無其事一般地將視線挪到了小笙的臉上,然后繼續笑著帶他往前走去……
等送完小笙折回風荷居,方才那個倒恭桶的使丫鬟早已沒了蹤影。
沈令儀立刻喚來了知春,問今日來取恭桶的人可是那個紅芳的丫鬟。
知春忙點頭,“夫人你著了嗎?”
“我送小笙,在門口遇到的。”沈令儀不聲,“當時天還沒放亮,所以也沒完全看清,只瞧見形比旁人要細長些。”
“是。”知春點頭,“紅芳個頭確實要高些,大概比我再高半個額頭。”
沈令儀又問知春,紅芳除了日常來取恭桶之外,還有專門來過風荷居嗎?
知春想了想道,“其實不太出來,沒事的時候好像都待在漿洗房那里,風荷居……哦對,有一次來過,是想要去我們的小廚房借個火。那天正好我娘在,還同閑聊了兩句。”
沈令儀聞言若有所思,讓知春下去以后便匆匆回了屋。
屋子里亮著燈,陸晏廷已經起了,正靠坐在床頭翻閱公文。
聽見沈令儀推門進來的聲音,他緩緩抬起頭道,“你幫小笙檢查過細什了嗎,小家伙……”
“二爺。”誰知沈令儀卻生生打斷了他的話,然后湊上前,從幾人那日去萬福樓開始,一直講到方才看到的紅芳。
“奇怪就奇怪在那張臉就……就真的和以前的不一樣了。”沈令儀回想,“但那雙眼睛實在是太像了!”
直到現在,沈令儀想起紅芳的目都有些不太自然,“二爺,我想著如果紅芳真是,那就是沖著我來的,咱們更不能隨隨便便把人給打發了!”
正所謂放虎歸山后患無窮,沈令儀覺得與其猜來猜去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著了有心人的道,還不如主出擊。
“你想怎麼做?”陸晏廷抬眸問。
沈令儀淡淡一笑,聳著肩道,“我就是想請君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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