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南發出一聲驚呼，急忙吩咐下人，火速將府醫請來。

旋即，他快步踏房中，與瀾夜一同，將裴珩硯平放在榻上。

安置好裴珩硯后，昊南轉，目及地上的斑斑滴，臉上涌起痛悔之。

那壺茶水，是用沾染疫病的水沖泡的，本是為取他命。

主將若死，這仗對于西蜀而言便如探囊取，能輕松攻大晟。

經過昨晚一整晚的思索，昊南改變了主意，決定反水。

裴珩硯不能死。

并非是為了大晟的萬千子民，而是為了。

可終究還是遲了。

裴珩硯到底染上了疫病。

——

今日，裴稚綰早早便醒來。

起之后，先用過早膳，又提前寫好了信件。

實在不愿再在營帳中憋悶著，便出了營帳。

正值夏日，今日天氣格外不錯，只是難免有些炎熱。

裴稚綰呆呆地佇立在營帳之外，出來后竟發覺無可去。

其實，想去宜燧城，去找裴珩硯。

三日后，是他的生辰。

不知這三日之，他能否查清疫病，前來接同去。

其實，為公主，若真想前往宜燧城，自是無人敢阻攔。

只需吩咐一聲，安排一輛馬車，便能將送至宜燧城。

只是，答應了裴珩硯，會在軍營中等他歸來。

也罷，那就再等等吧。

等他生辰那日，再去宜燧城也為時不晚。

只是不知為何，今日心底無端發慌，總覺將有禍事降臨。

——

郡守府。

府醫們忙碌救治整整一日，才終于讓昏迷在床榻的儲君蘇醒。

裴珩硯抖著睫，艱難地睜開眼眸。

即便夏日炎炎，卻仍覺周發冷。

他這一天所呈現出的癥狀，與那些染上疫病的百姓毫無二致。

府醫勉強松了口氣，但面上的凝重未有毫減退。

“殿下，這疫病尚無治之法，只能先用藥吊命，至于日后......”

府醫止住了話語，不再往下說。

這疫病來勢洶洶，傳播迅猛，直至當下，仍未尋得有效的治愈之法。

若以城中染疫百姓的病發展態勢為參照，病嚴重者，短短三日便會喪命。

僅僅三日時間，想要將人從死神手中奪回，談何容易。

其中，也包括這位儲君的命。

裴珩硯神平靜地凝視著床幔頂，僅輕闔了下眼睫，淡聲道：“退下吧。”

府醫著這位素來矜貴的儲君此刻憔悴的模樣，不黯然搖頭，喟嘆著退出房去。

瀾夜僵立在側，一時不知如何寬。

如今能救裴珩硯的，唯有紀泊蒼之前獻出的那顆神農丹。

從宜遂城縱馬揚鞭，以最快的速度趕赴京城，即便是日夜不停，也至得三日之久。

而今日才從宜遂城加急送出的書信，傳至京城同樣需三日。

如此算來，前前后后總共六日。

這六日便是生死門檻。

只要能過去，裴珩硯就能保住命。

裴珩硯斜睨窗外漸暗的天，肘彎撐著錦榻，艱難地支起子。

“去備紙筆。”他氣息微弱地向瀾夜吩咐。

瀾夜站在原地，躊躇了一瞬，忍不住勸道：

“殿下，先用些膳食吧。”

他知道裴珩硯是要給裴稚綰寫信。

可自昨日午后至今，裴珩硯連一口吃食都未進。

哪怕是鐵打的子，也經不住這般折騰。

“無妨。”裴珩硯又重復一遍，“去備紙筆。”

瀾夜苦勸無效，只得轉移步至書桌前，著手準備紙筆。

待墨細細研好，一切皆已妥帖備好之時，裴珩硯強撐著搖搖墜的子，來到書桌前落座。

他抬手，要提筆書寫，可手指剛握住筆，卻頓住了。

連握筆這點力氣，他都沒有了。

這副如風中殘燭般將死之人的子，當真是什麼都干不了。

這一刻，他會到，當初裴稚綰佯裝生病時，是怎樣一種心境。

裴珩硯收攏手指，復又松開，強撐著執起筆。

筆尖懸在紙上抖，他竭力控制著抖幅度，讓字跡與平日別無二致。

不知過了多久，這封信終于寫完。

此時的裴珩硯，只覺心力瘁，仿佛耗盡了全所有力氣。

他將信仔細裝好，遞給瀾夜，叮囑道：“切記，不可告訴公主孤染病之事。”

瀾夜只能應下。

戌時末，瀾夜才匆匆趕到軍營，比昨日送信足足晚了半個多時辰。

營帳外，裴稚綰踮著腳，翹首盼著送信人，終于瞧見了瀾夜的影。

“今日怎麼這般晚？”一邊說著，一邊從瀾夜手中接過信件。

瀾夜從容答道：

“今日殿下公務纏，極為繁忙，寫信的時間就推遲了些。”

原本正要將回信遞給瀾夜的手一頓，裴稚綰抿了抿，總覺得這話不對勁。

裴珩硯的脾，還是頗為了解的。

只要是涉及到的事，哪怕公務再繁雜，他也定會趕忙將公務理妥當。

絕不會耽誤與相關之事。

裴稚綰剛要給瀾夜回信的手突然頓住，轉而收回。

“你先等我一下。”

說完，著信件，轉疾步走營帳，來到長案前坐下。

挑起燈芯，燭火躍間展開裴珩硯的書信。

這一回，的關注點并非文字容，而是每一筆每一劃勾勒出的字跡。

的字皆是他親手教導，故而他運筆的力道、筆鋒的走勢，再悉不過。

信上的字跡，乍看之下，與平日并無差異。

可這字跡無論能騙過何人，卻絕瞞不過。

這字跡的走勢虛浮綿，筆力明顯不足。

然而書寫之人卻又似在執拗地使勁，致使筆鋒偏向一側，顯得凌不堪。

不難看出，這分明是在撐著僅存的氣力書寫。

若書寫者康健，筆下字跡又怎會如此孱弱、凌至此？

只怕是裴珩硯遭遇了什麼不測變故。

裴稚綰心口泛起慌意，忙不迭地將信胡塞好，掀簾沖出營帳。

并未把信遞給瀾夜，而是直接果斷下令：“我要去宜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