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白的雙足踩在滿是雨水的地面上,被凍得通紅。
瞧這形,便知裴稚綰是怕極了,連鞋都顧不上穿就匆匆跑了過來。
也真是的,就不怕因此生病。
裴珩硯著那副單薄抖的小小影,心里莫名涌起一氣。
一旁的祿順正琢磨著帶裴稚綰回側殿,就在下一瞬。
他親眼目睹自家殿下突然俯,一把將裴稚綰抱了起來!
若不是裴珩硯力氣足夠大,換作平常十歲孩去抱六歲的,肯定會有些吃力。
祿順簡直驚呆了!
短短不到半日,這已經是讓他第四次驚了。
自家殿下平日里向來不許任何人靠近,怎麼這會兒突然就轉了子?
“皇兄......”裴稚綰蜷在帶著冷香的懷中,漉漉的睫還在輕。
沒想到皇兄會抱起自己。
這是除了母妃之外,第二個抱的人。
裴珩硯默不作聲,穩穩地抱著懷中的小人兒,向殿走去。
祿順趕忙跟了上去。
來到殿,裴珩硯將裴稚綰放在床榻上。
隨后拿起巾帕,細心地將沾著雨水的腳干。
裴稚綰抱著枕,看著他的一舉一。
忽然發覺,皇兄其實好的,并不像外面傳言的那般冷淡。
祿順漸漸地不再那麼震驚了。
眼見自家殿下慢慢打開心扉,愿意與人相,他心里滿是欣。
待干后,裴稚綰開心地左右擺著自己的小腳丫。
“謝謝皇兄。”
裴珩硯只是輕聲應了個‘嗯’,隨即將手中的巾帕遞給祿順。
祿順接過,正要轉去放置巾帕之時,一道吩咐傳過來。
“你去取一床寢被過來。”
祿順腳步一頓。
滿臉疑地看向自家殿下。
“殿下,為何要多取一床寢被?”
雖說今晚外頭下著雨,溫度難免有所降低。
可殿中一直燃著炭火,按理說,是不會覺得冷的。
裴珩硯淡淡地瞥了祿順一眼,并未開口解釋。
祿順心里明白,追問主子的決定實屬不妥。
趕忙低下頭,匆匆去取寢被。
裴珩硯并未坐到床榻上。
而是站在一旁,目落在床榻上那安靜的人兒上。
“你若害怕,今晚可以留下來。”
裴稚綰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驚喜涌上眼眸,卷翹的睫輕輕扇。
無比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可以嗎?”
此番來找皇兄,本就抱著這個想法,只要能在這里留宿一晚便足矣。
甚至還特意抱來了自己的枕,想著趴在桌案上睡,有個墊子也能舒服些。
起初,還擔憂皇兄不會答應,正絞盡腦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卻沒想到皇兄竟主提了出來。
裴珩硯點頭,“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復,裴稚綰一顆心徹底落了地,趕忙又甜甜地道謝:“謝謝皇兄!”
裴稚綰抱著枕,赤著腳丫就準備下地。
“那我不打擾皇兄休息了,我去外殿。”
“不必了。”裴珩硯出聲阻攔,“你在床榻睡就行。”
正抱著寢被走進殿的祿順,恰好聽到裴珩硯這句話,驚得手中的寢被險些掉落。
這已經是第五次被殿下驚到了。
虧得祿順心理素質過。
不然面對大變的自家主子,怕是得被嚇出病來。
平日里,自家殿下連都不許旁人隨意。
更別提這床榻,那可是殿下日夜安歇之所。
如今竟讓裴稚綰躺上去了?
“啊?”裴稚綰雙眸睜大,驚愕的輕呼口而出。
睡在皇兄的床榻上?
這怎麼行!
裴稚綰忙不迭地連連搖頭。
“不行不行,如此皇兄便沒地方睡了,我睡外面就好。”
裴珩硯卻再次制止了下地的舉,平靜地吐出四個字:“我睡地上。”
說罷,他朝著祿順擺手,示意對方將寢被鋪在地上。
祿順抱著寢被,左右為難。
所以,這寢被竟是用來給殿下打地鋪的?
可殿下后背有傷在,即便鋪了地鋪,躺在地上,寒氣也極易侵。
無疑會讓傷勢雪上加霜。
裴稚綰同樣想到了這一點。
心急之際,鼓起勇氣手拉住了裴珩硯的一角袖邊。
扯了兩下,“皇兄,你上還有傷,不能睡在地上。”
裴珩硯垂眸,目落在那扯著自己袖的小手上。
沉默了片刻。
原來,被人這樣,也并非全然介意。
裴稚綰察覺到他的視線,指尖一僵。
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什麼,迅速松開了他的袖。
慌慌張張地將自己的小手藏到枕下面。
一副做錯事般,局促不安的模樣。
竟忘了,皇兄向來不喜外人。
裴珩硯看垂首低眉,眼睫不安地著。
在害怕。
害怕因了他的袖,而惹他生氣。
裴珩硯暗自無聲一嘆,抬起手,落在的發頂。
以極其輕的力道,慢慢了。
“無妨。”
溫和的語調,伴隨著頭頂傳來的輕,讓裴稚綰一時間有些怔愣恍惚。
那種覺,就像自母妃離去后,突然有人闖的世界,填補了缺失的溫暖。
而剛將寢被鋪好的祿順,一轉頭便瞧見了這溫馨一幕,震驚得下險些臼。
自家殿下,竟還有如此溫的一面?
已經接連了六次驚嚇的祿順,得出一個結論——
不出意外的話,裴珩硯對這個妹妹,往后定會關懷備至。
當然,此刻祿順所想,僅僅只是普通兄長對妹妹的關心。
他想不到,十多年后,這關心一路升華,最后二人直接婚了……
最終,裴珩硯還是執意睡在了地上。
裴稚綰費盡舌,卻怎麼也勸不他。
為了能讓安心,不至于太過害怕,裴珩硯特意在床榻邊留了一盞燭火。
裴稚綰瑟在寢被之中,心的懼怕依舊。
外頭的雷聲滾滾,好似要將整個宮殿震碎。
本以為來到皇兄這兒,能尋得安寧,不再害怕。
過去的六年,每一個夜晚,都是在母妃的懷抱中睡去。
驟然間要自己一個人眠,實在是難以適應。
“曦。”
伴隨著床幔被輕輕掀起,一道清潤的年男聲響起。
不知為何,聽到這聲音,裴稚綰止不住抖的軀竟漸漸平靜下來。
揪著被角,將腦袋探了出來。
裴珩硯并未坐到床榻邊。
而是蹲在床榻邊,過床幔掀起的那道隙,看向。
即便裴稚綰一直在努力抑著哭聲,可那細微的噎聲,還是清晰地傳進了他的耳中。
原來,他這位皇妹竟是如此懼怕雷雨天。
裴稚綰微微垂眼,了眸中閃爍的水,輕聲問:“皇兄,怎麼了?”
裴珩硯掀開一側的床幔。
床榻上,裴稚綰蜷小小一團,眼角還掛著淚珠。
“很怕雷雨天?”他明知故問。
裴稚綰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嗯,以前每到雷雨夜,都得母妃哄著我,我才能睡。”
此刻,有人能陪著自己說說話,裴稚綰心中的害怕,相較方才,沒那麼強烈了。
裴珩硯靜靜聽完的話,沉默了一小會兒。
接著,他將手攤開,掌心向上,擱在床榻之上。
“今晚我守著你,也算是代替你母妃陪伴你。”
他并未主去牽的手。
而是把這份選擇權,到了的手中。
裴稚綰怔怔盯著床榻上那只手,眼底漫開驚惶又希冀的。
代替母妃陪伴?
這是否就代表,往后不會再形單影只,又能擁有親人相伴了?
“皇兄會一直陪著我嗎?”裴稚綰冷不丁地問道。
話一出口,才察覺,這問題似乎問得太冒失了。
畢竟與皇兄,今日才剛剛相識。
可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心思單純,想到什麼便口而出。
裴珩硯臉上并未因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而有任何異樣
毫不猶豫地給出承諾,“我會一直陪著你。”
裴稚綰眼底迸出驚喜,握住他的手,難掩激地追問道:
“真的嗎?皇兄明明今日才與我初遇......”
發覺裴珩硯好相的,一下子話多了起來,整個人也愈發活潑起來。
才六歲的年紀,正是陪伴,喜歡嬉笑玩鬧的時候。
倘若任由裴稚綰在這深宮中無人照料、無人陪伴。
難以想象,從這般年的六歲開始,往后漫長的一年又一年,將如何熬過。
心生憐憫,又覺擔憂。
裴珩硯反手將的小手攏在掌心,指腹過細弱的腕骨。
破天荒地,角微微上揚,幅度極小,幾近不可察覺。
“真的,不騙你。”
而且,這其實并非他們的初次見面。
裴稚綰瞧見他竟難得出笑意,也跟著眉眼彎彎。
膽子大了起來,握著他的手,將他往自己這邊牽引了些許。
隨后,側,把臉頰枕在他的手背上。
“皇兄笑起來真好看,以后要多笑笑。”
裴珩硯眼中染上一層薄薄的和,可轉瞬便垂眸將這份緒悄然藏起。
或許是生平頭一遭在他人面前袒這般不同以往的緒,多有些不自在。
原來,親的滋味竟是如此妙。
這是他長久以來夢寐以求,卻始終遙不可及、從未會過的溫暖。
而此刻,這一切都由毫無保留地饋贈給了自己。
從今往后,他也為了有親人陪伴的人。
此刻,裴稚綰心中的懼怕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裴稚綰剛要闔眼眠,忽然臉驟變。
像是憶起一件萬分要之事,猛地從床榻上直坐起來,焦急說:
“糟了,我把嬤嬤給忘了!”
白日里嬤嬤帶去小湖邊玩耍,后來嬤嬤去找魚食。
再后來大雨突至……
竟把嬤嬤忘得一干二凈。
裴珩硯并未被這突如其來的大作嚇到。
反倒看著那瞬息萬變的表,心里涌上一融融暖意。
從此以后,自己也有了至親之人。
有這麼個鮮活的人在邊哭笑玩鬧,無趣的日子也有了盼頭。
他溫聲安:“我已差人前往西殿知會過了,嬤嬤知道你在我這里。”
裴稚綰繃的肩頭松弛,如釋重負地輕呼,“那就好。”
重新蜷回被褥,溫順地枕上他的手背,發垂落間氤氳著淡淡幽香。
“皇兄,晚安。”
——
這場春雨纏綿悱惻,淅淅瀝瀝地下了許久。
直至次日清晨,天漸明之時,雨才緩緩停歇。
祿順仔細地將殿門積攢的積水清掃干凈。
正準備轉回殿時,一名宦邁著匆忙的步伐疾步走來。
“陛下有旨,宣殿下即刻前往乾承殿。”
短短一句話,祿順心頭一沉,頓惶惶不安。
自家殿下每次被陛下召見,回來時上總是或多或帶著些傷。
平日里,挨幾鞭子都算是輕的懲了。
嚴重的時候,甚至會被罰在雪地里跪上一日,滴水未進,粒米未沾。
盡管心中擔憂萬分,祿順還是強裝出一副平靜的模樣。
對著那名宦說道:“好,我這便去通傳殿下。”
與那宦分別后,祿順腳步匆匆向殿趕去。
裴淵每次召見都有嚴苛的時間限制,晚到一刻鐘,殿下就得憑空多挨一刻鐘的鞭打。
看天不早,祿順想著裴珩硯該已起,便徑直殿通報。
然而,當他繞過遮擋床榻的屏風時,一幅景象令他驚得呆立當場。
只見自家殿下竟跪坐在地,趴在床榻邊緣尚未轉醒。
而公主蜷在錦被里,雙手攥著他的手腕,臉頰親昵地著他的手背,睡恬靜。
等等!這是怎麼一回事?!
向來冷漠的殿下,竟然為了陪伴裴稚綰,在榻邊守了整整一夜?!
這太是打西邊出來了?!
若是平常,祿順瞧見裴珩硯還在睡,必定不會貿然醒他。
可今日不同,此刻裴淵正急切地等著殿下前去。
“殿下......”祿順低聲音喚道。
這才剛吐出兩個字,裴珩硯便瞬間醒了過來。
說來著奇怪,他明明是趴在床榻邊睡,卻覺這是十年來睡得最為安穩的一次。
祿順見他已然醒來,趕忙徑直稟報:“殿下,陛下宣您去乾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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