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稚綰想都沒想，口而出：“我的愿，就是哥哥能陪我過生辰。”

裴珩硯地刮了刮的鼻尖，笑道：“這哪算得上愿？每年生辰，我不都陪在你邊嗎？”

以往裴稚綰的生辰，宮中從未為大張旗鼓地擺過生辰宴。

可從不在意，只要有裴珩硯在，便心滿意足。

裴稚綰眉眼彎月牙，“我所有的愿，都是關于哥哥你的。”

愿他攬盡江山時無驚無險。

愿他紅袖添香時喜樂安康。

更愿這歲月悠長，永遠有人喚一聲“綰綰”。

裴珩硯的眼底，緩緩暈染出抑許久的綿綿。

有些心意，終究藏在未說破的字句里。

“我的所有念想，亦是關于綰綰的。”

——

三日后，生辰如期而至。

今年的生辰，對裴稚綰而言，意義非凡。

這是十五歲的生辰，要及笄了。

裴稚綰挑選了一極為漂亮的，一蹦一跳地來到東宮。

守在大殿外的祿順，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這麼多年來，無論刮風下雨，裴稚綰每日都會準時來到東宮。

祿順行禮，側讓出道路。

裴稚綰提著擺，大步進殿中。

此時，裴珩硯正將煮好的面，放在了案幾之上。

這是他特意為裴稚綰做的一碗長壽面。

裴稚綰眼睛一亮，跑到案前。

看著那碗品相極佳、熱氣升騰的面，驚訝地問道：“哥哥，這是你親手做的？”

“嗯，前幾日特意學的。”裴珩硯把玉箸塞進手里，“快嘗嘗，點評一下我的手藝。”

裴稚綰接過玉箸，坐下來。

挑起一筷面，吹了吹熱氣后，將面送口中。

才咀嚼了沒幾下，就用力地點了點頭，“好吃！哥哥果然厲害，做什麼都天賦異稟！”

裴珩硯微挑眉，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懷疑，“當真？”

倒不是他不愿相信所言，而是無論何事，裴稚綰總是習慣先夸贊一番。

說裴珩硯是在裴稚綰的贊聲中長大，這話一點都不為過。

裴稚綰見他不信，趕忙出三手指，做出‘發誓’的作。

“我說的千真萬確，真的特別好吃！”

裴珩硯屈指彈了下翹起的指尖，將那只手按回桌面。

“信你信你，快趁熱吃。”

裴稚綰低下頭，繼續那碗長壽面。

就在吃完最后一口面時，一支步搖忽然映眼簾。

裴珩硯挲著步搖，又向前遞了遞，“綰綰，生辰快樂。”

“這是送你的及笄禮，喜歡嗎？”

裴稚綰的目落在他手中的步搖上。

那步搖的簪上墜著火紅如焰的珊瑚玉，上面雕刻著致花紋。

垂下的部分，是由金串起的珊瑚與玉珠。

一看便知制作時費了不心思。

裴稚綰從他手中接過步搖，輕輕撥了一下流蘇。

珊瑚與玉珠相互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聽極了。

“好好看，哥哥從哪兒買到的？”

向來鐘于這類的首飾，裴稚綰雙手來回著步搖，不釋手。

裴珩硯道：“這并非買來之，是我特意找人心打造的。”

“原來是這樣。”裴稚綰眼中閃過驚喜。

隨即將步搖遞到他面前，腦袋向他手邊湊近，“哥哥，幫我戴上唄。”

裴稚綰垂著頭，額邊幾縷發垂落，恰好擋住了臉上的神。

裴珩硯將步搖的發間，隨后手自然地垂落下來。

最終停在離臉頰僅有一指之遙的地方。

他的手就那樣停頓著，沒有再進一步靠近。

“真好看，這步搖一戴在綰綰頭上，瞬間就增不。”

看似夸贊步搖，實則是在稱贊的貌。

裴稚綰臉頰倏地一紅，頭埋得愈發低了。

未曾想，這一低頭，的臉竟不偏不倚地埋了裴珩硯的掌心中。

掌心下傳來的，讓裴珩硯的指尖忍不住抖。

心底涌起一沖，不自地想要。

就在下一瞬，裴稚綰像驚一般，立刻將臉離。

面上滿是尷尬之，囁嚅道：“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攥僵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掌心還殘留著的溫香。

他的妹妹長大了，都懂得避嫌了。

“你我是兄妹，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做什麼都無需顧慮。”

類似的話，他已不知說過多回。

他承認，自己確實存有私心。

他想要能對自己毫無保留，希在心中，自己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那個人。

這種越界的，他早有察覺。

他喜歡，是男之那種。

這份心意，他藏得極深，不敢吐半分，不想為的負擔。

連他自己都不記得，究竟何時了。

也許是深夜回宮時，守在殿中為他上藥的模樣。

又或許是日復一日的相伴，填滿了他生命里所有空缺。

他努力抑著這份本不該有的，試圖將其徹底掐滅。

然而，越是拼命抑制，這份卻越是瘋狂滋長，日夜啃噬著他的心。

尤其在面前，他的克制愈發艱難。

他不問自己，如果有一天，眼睜睜看著嫁給別人，他真的能甘心嗎？

答案是，他不甘心。

明明是自己親手養大的人，憑什麼拱手讓人？

這長達八年的相伴，早已深深滲進他的生命。

若真的失去，他甚至不敢想象該如何繼續生活。

他無法接，對自己的依賴，日后要轉移到別的男人上。

只能是他的。

他不想再抑自己的了，既然這份已然變了質，那就由它去吧。

他要娶為妻。

即便知道這條道路必定布滿荊棘，困難重重，但他也絕不放棄。

只需像往常一樣，每日開開心心的，至于其他的一切，都給他來扛。

裴稚綰見他神怔忡，不由得又輕喚一聲：“哥哥？”

這是喚他的第三次。

裴珩硯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對著笑了笑，出指尖，上發間的步搖。

“真好看，可惜只是步搖。”

及笄禮，他本打算送一支發簪。

發簪，是贈予發妻的件。

不會收的。

裴稚綰正不釋手地挲著步搖，聞言抬頭，“步搖怎麼不好了？”

自步搖戴上后，便時不時手著。

“沒什麼。”

裴珩硯笑著搖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將手從發間收回。

就在他放下手的瞬間，裴稚綰眼尖地瞥見他泛紅的指尖，忙一把抓住，“你的手怎麼了？”

指尖上起了水泡，顯然是被燙出來的。

裴珩硯想回手，卻被攥得的，只得敷衍道：“倒水時不小心燙到了。”

“你可別想騙我。”裴稚綰努了努。

這水泡一看就是剛燙傷不久，從來到這兒，他本就沒喝過水。

又追問：“是不是煮長壽面的時候燙到的？”

裴珩硯反手握住的手，與并肩坐在一，“我已經上過藥了，別擔心。”

“你要是放心不下，就給我吹一吹，這樣我就不疼了。”

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將被握住的手往上抬了抬。

裴稚綰白了他一眼，角卻不自覺揚起，“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你可騙不了我。”

多年前，為他后背上藥時，他就總說讓吹一吹，他就不疼了。

那時年紀小，還真信了，后來才明白，那不過是哄小孩的話罷了。

裴稚綰上雖這麼說著，可卻很誠實，已然湊近他的手指，輕輕吹了起來。

“好了，還疼嗎？”

裴珩硯逗的興致不僅沒減，反而愈發濃烈，“疼，要綰綰的抱抱才能好。”

“得寸進尺。”裴稚綰上嗔怪，卻主環住他的脖頸，將自己埋進他懷中。

獨有的與溫熱將他包裹，這懷抱，是只屬于他的。

八年，這份溫暖早已為他暗夜里的，支撐著他在泥沼中艱難前行。

他絕不允許離開自己，重回那如行尸走般的日子。

再等等，等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天下人都會為他們送上祝福。

裴稚綰被他抱得太，有些難，在他懷中掙扎了幾下，“哥哥，抱太了。”

裴珩硯微微松開手臂，恰到好地控制著力道，既讓無法掙，又不會讓到不適。

“來，我帶你練字。”他抱著側，面向桌案，手取過一旁的紙筆。

“練字？”裴稚綰一邊應著，一邊幫他研墨，“怎麼突然想起來練字？”

記得六歲的時候，對裴珩硯的字跡很是癡迷。

那時候，總會悄悄把他扔掉的宣紙藏起來，照著上面的字一筆一劃認真臨摹。

后來有一次，他偶然撞見藏了一堆他寫過的紙。

不但沒有責罵，反而親自手把手教練字。

時至今日，的字已經有他六七分的神韻。

但剩下的那幾分，無論怎麼練，始終缺了他筆下那凌厲風骨。

他的字跡，真的很難練到一模一樣。

墨在硯臺中研好，裴珩硯將筆遞到裴稚綰手中。

他握住的手，在潔白的宣紙上揮毫書寫。

一筆一劃，他們二人的名字漸漸在宣紙上浮現。

裴稚綰，裴珩硯。

兩個名字并肩相依。

裴稚綰只認為他不過是借書寫名字來練習筆法，并未往深多想。

裴珩硯卻意味深長地喃喃自語，“這白底太素了，換紅底才好看。”

“什麼白底紅底？”裴稚綰困抬眸，沒聽懂他的意思。

今日的裴珩硯，不知為何，心底涌起一沖，想要破他們之間那層窗戶紙。

又怕一旦破，連如今的相都奢。

他想要告訴，他喜歡。

同時，也想知道，心中對自己是否有著同樣特別的。

裴珩硯下心頭的沖，牽住的手，讓兩人的手一同落在那寫有名字的宣紙上。

“綰綰，若是將這白底換紅底，像不像婚書？”

裴稚綰聽聞，心里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驚擾到，連忙用力將手了回來，“不像。”

“我都沒見過婚書到底長什麼樣，等哥哥日后娶太子妃的時候，記得讓我看一看。”

裴珩硯垂下眼眸，那原本勉強維持在臉上的笑容，此刻也漸漸淡去，直至消失不見。

剛剛那句話，是他的試探。

終究證實了心里，并無他的位置。

裴珩硯不再糾結這個讓他心痛的問題，放下手中的筆，“綰綰，今晚留在東宮如何？”

“生辰這日既然你想我讓一直陪著，夜晚自然也該算上。”

裴稚綰本就格外貪與他共的時，未加思索，欣然應道：“好啊！”

若真要問哪一年的生辰最得心，那無疑是今年了。

這一整天，裴珩硯將手中諸事擱置一旁，全心全意地陪著裴稚綰。

到了晚上，他還特意為燃放了一場煙火，直至煙火消散，裴稚綰才返回東宮側殿。

深夜。

東宮寢殿。

未點燈燭，一片漆黑。

窗邊，裴珩硯佇立著，雙眸微垂，凝視著手中那支銀簪。

這銀簪與送給裴稚綰的步搖，本是一同打造的。

卻無送出的名分。

不知在窗邊站了多久，裴珩硯握手中的簪子，抬腳走出寢殿。

正在寢殿外守夜的祿順，見自家殿下穿戴整齊地走出來，趕忙問：“殿下，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去哪兒？”

裴珩硯并未作答，只是搖了搖頭，示意他無需跟隨。

就這樣，祿順驚訝地看著裴珩硯，朝著裴稚綰所在的側殿方向走去。

側殿，裴稚綰早已沉夢鄉。

床榻邊，一盞燈散發著微。

裴珩硯輕手掀開床幔，在榻邊坐下。

看向蜷在錦被里，只出一張撲撲小臉的裴稚綰。

向來如此，睡覺時總把自己小小的一團。

裴珩硯將手中的那支簪子，小心翼翼地散落的發間。

他眼眸彎起，用著細微到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說：

“綰綰，這才是送你的及笄禮。”

他忽然傾，在離發頂半寸懸停許久，終于將未說出口的話說出。

“等日后，我娶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