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適時開口:“老先生誤會了,我孫兒樹大招風,我們不得不提防有心之人,若是誤會最好,各自皆能放下心中芥,我府上再擺上筵席謝您救命之恩。”
彭老先生卻笑了笑:“筵席倒不必了,我聞著貴府上有一極其濃的煙焦味,是以消不住。”
聽他此言,似故意針對,沈老夫人心下微沉:“松云居曾經確實著過一場大火,至今還有許多地方沒有修復。”
彭老先生驚詫:“哦?府里上下這麼多人,怎會燃起大火?是天災還是人禍?”
再三找茬,沈圭璋忍無可忍:“你若不吃就不吃,何必說這麼難聽的話,莫要以為救了我兒命,就能拿起喬來。”
彭老先生須哈哈大笑起來:“只提一場火沈老爺便如此生氣,莫不是這把火是您放的不?”
“你!”沈圭璋一時無話。
松云居的大火自然不是沈圭璋放的,只不過,二十多年前,沈圭璋確實在老夫人的允許下,親自放過一把火。
這屋子中沈圭璋、沈老夫人以及剛知道府中陳年往事的沈燕白對火這件事極為敏。
待看彭老先生分明有意提起府中著火一事,想來他方才口中說的著火并不是松云居的大火,而是二十幾年前的大火。
沈圭璋和沈老夫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回過神后,面變得凝重起來,落在彭老先生臉上的目充滿了警惕與打量。
沈老夫人吩咐道:“柳絮,你先帶著孩子們出去。”
柳氏意識到似有大事要發生,心里著實好奇,為何老太太和老爺面變得如此沉重,本想繼續聽下去,奈何老太太發了話,不敢停留,只好帶著沈從玉、沈從茂先出去了。
屋中的下人也被屏退,沈圭璋見南珠還坐著不,皺眉不悅道:“你坐著干什麼,還不快出去。”
南珠起,沈燕白按下的肩:“若不在,我回去也會告訴,不必多此一舉。”
沈圭璋氣結:“你!”
沈老夫人問道:“老先生,您究竟是什麼人?為何執意于我府中的禍事?”
“前年,我在山上救下南珠,知是虎口逃生。”彭老先生緩緩道:“松云居一場大火,是為了火燒南珠,斷了兩位年輕人的姻緣。二十年前一場大火,又為了燒什麼人,斷了誰的姻緣呢?”
話已經不能說得再明白,沈老夫人猛然站起來,蒼老渾濁的眼中蓄滿了淚水,不哆嗦起來:“瓚兒……你是瓚兒……”
聞言,沈圭璋眸子狠狠一,抬手用力捧著彭老先生的臉,再將他臉上的發拂至腦后,認認真真打量、審視這張被燒毀的臉。
哪里都很像,又哪里都不像。
“天象異變,雙星降世。”彭老先生看著他,雙眸沉靜,嘶啞的嗓音徐徐響起:“一為,二為,相生亦相克。”
這是大火之后前,沈圭璋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沈圭璋嚇得,往后倒了一步,臉上充滿了震驚:“你沒死?”
一旁坐著的南珠看得一頭霧水,怎麼彭老先生是沈家人?看向沈燕白尋求解疑,沈燕白站在邊,握住的肩,示意別激。
難怪曾經他覺得彭老先生有些眼,也難怪彭老先生說:“眾叛親離,心灰意冷,也曾與你一樣,萬箭穿心。”
如今一看,被自己母親和親兄弟下手殺害,怎能不寒心。
舊人重逢,本在曹地府的人換了一個樣貌出現在自己面前,比起另二人的震驚來,彭老先生顯得云淡風輕,似局外之人:“二十多年不見,我如今樣貌看上去比沈老夫人老上十多歲,老夫人居然還能先將我認出來。”
彭老先生便是二十年前沈老夫人放棄的孩子,沈圭瓚。
如今,他稱曾經的母親為沈老夫人,便不當自己是過去的沈圭瓚,更沒當自己是沈家人。
沈老夫人走到他邊,淚聲聚下:“瓚兒,你……你怎麼會變這樣?”
沈老夫人抬起手拂開他臉上的白發,想要好好瞧瞧這個曾被自己親手殺掉的孩子。
彭老先生躲開,后退幾步。
“被自己親生母親和親哥哥放火燒死,我還能留下一條殘命已是上天憐憫,今日面目全非,老夫人不應該得意沈府雙生子一事不會暴麼?”
沈老夫人哭道:“我可憐的孩子,是我糊涂,是我對不住你啊,我的瓚兒,我不配當你的母親。我曾經也后悔過,為何不讓你改名換姓,放你與妙錦遠走高飛,一念之差,我竟……我竟然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嗚嗚嗚……”
沈老夫人哭得肝腸寸斷,子搖搖晃晃,沈圭璋趕向前扶住。
他想不明白:“你怎麼還會活著!”
“老天爺見我命不該絕,室坍塌,放我一條生路。”彭老先生笑了笑:“怎麼,沈老爺還想再燒我一次?”
沈圭璋沉下臉:“既然改名換姓,為什麼還要回來?”
“人死后魂魄尚且要故地重游,我這個‘死人’自然也想回來看看。”
提起當年往事,彭老先生眼里終于有了波:“我一直以為妙錦是病亡,卻沒想到是被人所害,你當年口口聲聲說喜,非不娶,大費周章將我除去,為何不好生對待?”
沈圭璋慌慌張張看向沈燕白:“就是病死的!”
“燕白搬去泉州,你以為你們干的腌臜事他不知麼?”彭老先生目轉向正抹淚的沈老夫人:“老夫人,您說呢?”
從前彭老先生不知徐妙錦去世真相,發誓再不踏沈府一步,遇到南珠和沈燕白后才知是被人毒害而亡,遂決定回來與他問個明白。
沈老夫人看著沈圭璋,聲音沙啞:“不用瞞他,你們的事我與燕哥兒說了。”
又了眼淚:“瓚兒,是我對不住你,妙錦生下燕哥兒后,說看到了你,要與璋兒和離,那時我們都以為是思念你過度,出現幻覺,恐與人胡言語……我實在不敢為了堵上沈府一大家子。”
沈圭璋:“莫不是當年你回來看過?和說過什麼?”
“我沒你們這麼卑劣。當年我逃生出來后,容貌全毀,一夜白頭老去,怎會有臉再見。”
說到此,他頓了片刻,心頭涌起一陣悲痛:“當年我確實來過京城,只想遠遠地看過得好不好……定是瞧見了我,沒想到我這樣子,竟還會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