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硯抬頭向天空，空中掛著一圓月，他方才想起來，今日是中元節。

門開后，院子里靜悄悄的，宋硯就著明亮的月站在門口左右瞧了瞧，沒見到任何人，他遲疑著喊了聲：“有人嗎？”

沒有任何人回應。

宋硯微微蹙起眉，如果是這里的主人救了他，還未和主人打招呼就離開似乎有些不妥。

但時間再晚一些，怕是要宵了。

正在他思索是否該離開的時候，一道聲音從他旁不遠響起：“宋公子，你醒了。”

說話的聲音有些耳，宋硯轉頭看過去，看到一道人影站在廊下，仔細看去，心下頓時安定下來：“陳夫人。”

他與陳慧并不，至沒有和阿纏那麼悉，只知道姓陳，以前曾嫁過人，平日里不太喜歡說話。

“是你救了我？”

“我與阿纏在回府的路上恰好遇到宋公子昏倒在路上，便帶你去看了大夫。”

“原來如此，多謝夫人。”隨即他有些疑地問，“季姑娘不在此嗎？”

“哦，與友人結伴去河邊放燈了，一會兒就回來。”

兩人正說著的時候，外面的門環被拍響，陳慧朝宋硯欠了欠，過去給阿纏開門。

門外，阿纏手里舉著兩個糖人，正在和林歲揮手告別。

林歲與大哥往將軍府走去，阿纏也進了家門。

“宋公子已經醒了。”接過阿纏遞來的一個和自己有些神似的糖人，陳慧笑了下，低聲對道。

阿纏走進正院，發現院子里一盞燈都沒點，宋硯就站在廂房門口。

陳慧轉回屋取了火折子，將院中的燈籠點燃，在燈籠的映照下，阿纏發現宋硯的眼睛已經恢復正常了。

宋硯見到阿纏，忙和道謝：“今日多謝季姑娘相救。”

“宋公子不必客氣，只是我有個疑，希宋公子能解答。”阿纏還舉著和自己很像的那個糖人，澄澈的目向他。

“季姑娘請說？”

“宋公子是人嗎？”

這個問題著實有些讓宋硯始料未及，他微怔了怔，語氣有一不易察覺的僵：“季姑娘何出此言？”

阿纏朝他笑笑：“宋公子醒來后照過鏡子嗎？你的眼睛現在還是黑的，沒有眼白呢。”

宋硯下意識地去眼睛。

“你竟然一點都不吃驚，看來你早就知道自己的異常了。”

宋硯的作僵住。

誰知阿纏又說：“騙你的，救你的時候還是黑的，現在已經恢復正常了。”

對方三句話便讓自己出了馬腳，宋硯忍不住苦笑：“季姑娘，在下……”

“你是人嗎？”阿纏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沉默良久，宋硯終于承認：“在下不是人。”

“哦。”阿纏的表并不意外，臉上只有好奇，“那宋硯是你的名字，還是這的名字？”

“你是怎麼知道的？”宋硯沒有回答的問題，而是反問。

阿纏也沒有瞞：“大夫說你的是正常的，只是很虛弱，說明這是個正常人，但你上卻又出現了異常，和被附的況很像，我就隨便猜了猜，沒想到猜對了。”

解之后，宋硯嘆息一聲：“宋硯是在下的名字。”

“那你是……硯臺？”名字里帶一個硯字，怪很喜歡這樣取名字。

雖然這個品種的妖怪有些稀，不過若是存世久了，得了機緣也不是不能。

宋硯搖搖頭：“在下是墨靈。”

“墨靈？”阿纏這一次是真的很驚訝，“那個傳說中以才氣點撥才能生出靈智的墨靈？”

“是。”

“哦，難怪方才你的眼睛是黑的，我還以為是附，原來是墨的。”阿纏了然。

隨即又用看珍稀品種的目盯著宋硯看了好一會兒，雖然墨靈也是從硯臺中生出靈智的，但和硯臺是完全不同的。

一個是怪，一個卻是靈。尋常怪生出靈智要許多年月，但墨靈不同，它們出生便擁有很高的智慧。

墨靈只會因人族而生，人族的大才之人才有可能點出墨靈。

阿纏搜刮了一下腦中關于墨靈的消息，非常，因為墨靈太罕見了。點靈之人死后墨靈也會消散，它們的壽命比其他靈要短得多。除了點靈之人，別人很有機會了解它們。

知道的，都是一些雜書上寫的作者聽說的一些見聞，并不是很詳細。

想到這里，阿纏忍不住問：“你為什麼會附在別人上，你的點靈之人是誰，他在哪兒？”

長久的沉默后，宋硯終于出聲：“他死了，為了活下去，我只能附在別人的上。”

阿纏終于知道宋硯為什麼臉越來越難看，也越發的虛弱。

因為它太虛弱，汲取了這的生命力，導致附的也虛弱下去，這是一個惡循環。

“你不能離開這，附到別人上嗎？”這時候陳慧開口問了一句。

宋硯搖搖頭：“不行，我已經很虛弱了，離開了他的，可能會立刻消亡，我還有心愿未了，不能死。”

“你的點靈之人是誰？”阿纏問。

宋硯垂下眼，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給了阿纏，其他的事也沒有瞞的必要了。

“季姑娘應該聽過他的名字，他宋煜。”

果然啊，阿纏在心中嘆息。

能讓墨靈擁有活著的這個執念，不是源于它本想要活著，而是與點靈之人有關。

想到這段時日，先是寶木先生的書風靡上京。一本復仇記，引出了無數人對宋國公府的好奇。

隨即又有人上京告狀，讓復仇記的苦主正式出現在人前。

可惜，現實中的復仇記雖已結局，可書中的兇手并沒有被繩之以法，因為有別人頂罪，他逃了懲罰。

“復仇記是你寫的？”看書的時候阿纏就有些奇怪，這本書的作者，似乎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寫的書。

如果書的容是真實發生過的，那他該是誰呢？他是怎麼知道真相的呢？如果是被害者邊的墨靈，似乎就能說得通了。

“季姑娘真是聰慧。”宋硯贊嘆一句。

“所以你寫的，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是的。”他知道阿纏要問什麼，沒有開口便繼續說了下去，“宋煜的前半生就如書里寫的那樣，擁有的很，總是在失去。我是他從路邊買來的一塊很普通的硯臺，他給我取名宋硯。

他會對著我讀他寫的文章，會將我擺在他對面，然后自己和自己下棋，他還寫過好幾首詩贊我。不知道哪一天，我突然生出了靈，我怕嚇到他，還沒告訴他我的存在，殺他的人就出現了。”

覺到了宋硯平靜聲音下的哀慟，阿纏心中有些不忍，墨靈……擁有很高的智慧，但它們沒有力量。

“宋煜在死前問那個人為什麼要殺他，那個人似乎想要讓他死的明白，便將真相都告訴了他。還口口聲聲說，宋國公府對不起他，但為了國公府的未來，只好讓他去死。

然后那個人干脆利落地殺了宋煜，卻沒想到，我也聽到了真相。”

那時候的它，只能藏在那塊平平無奇的硯臺中，看著一切發生，卻什麼都做不了。

它的點靈人死了，它本來也該消散的。

可能是執念太深，也可能是其他的什麼原因，它能覺到自己在虛弱，卻沒有立刻消失。

后來，宋煜被他的親戚埋了，他的東西也被那些親戚賣了。

它又一次回到了地攤上，在它快要消亡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書生。

那個書生用十幾文錢買下了它，它在書生睡的時候，將自己附在書生的上，為了宋硯。

然后，來到了上京。

第69章 殺了人，不是應該償命嗎……

復仇記的原作者親自講述了故事的后續，可阿纏只覺得失，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彩。

負仇恨的人早已變一堆白骨，一心為其復仇的人，很快也會從這個世上消失，而兇手，還活著。

“你應該知道，就算不離開這，你也堅持不了多久了。”阿纏對宋硯說。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本就打算在他的承不住之前離開，我只是太不甘心了。我用了那麼多的時間，想了那麼多的辦法，可人世間的律法本沒有落在他們上。”宋硯的語氣中滿是悲憤無力，“宋煜明明說過，大夏律會懲罰所有犯錯的人。”

阿纏沉默，就連一直安靜聽著宋硯說話的陳慧也忍不住嘆了一聲。

無論是宋煜還是眼前的宋硯，都很聰明，還有滿腹才華，可他們不懂權勢，不懂為了這份權勢，會有多人甘愿為奴為婢，甚至獻出命。

宋硯想要的公道，大夏律不能給他。

律法沒有錯，他們也沒有錯，只怪他們的心太干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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