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低頭盯著繡花鞋尖。

也許老太妃并不討厭，可是幾位王府公子卻很難接母親當了他們的后娘，所以連帶著也不喜歡。

這是人之常。

聞星落沒指自己一過來，就能被他們所有人喜。

依舊保持福行禮的姿態，改口道：“世子爺萬福。”

謝觀瀾沒再說什麼。

等他走遠，聞星落繃的子才放松下來。

踏進室，朝老太妃見了禮。

老太妃捻著佛珠：“第一次見你，不知送什麼才好。聽說你們小姑娘都喜歡首飾，便為你預備了一對金鐲子。”

陳嬤嬤笑道：“老奴為聞姑娘戴上。”

是一對卷草紋金鐲子，實心的。

聞星落記得姐姐當時也得了這麼一對金鐲子。

姐姐戴著金鐲子回家，卻說老太妃小氣，還嫌金子俗氣，不及玉飾清貴，數落老太妃到底是將門出，野無知，連基本的審都沒有。

姐姐不喜歡金鐲子，可是聞星落到死也沒戴過金鐲子。

父親的俸祿全都拿去給三位哥哥束脩了，剩余的都給姐姐買胭脂水，家中錢財捉襟見肘。

后來幫二哥賺了錢，二哥卻沒有給過月錢或者分紅。

也就是到了京城，預備嫁妝的時候，才見過幾件金飾。

可惜還不曾佩戴，就和他們同歸于盡了。

聞星落看著懸在手腕上的金鐲子。

它們沉甸甸金燦燦，雕花工藝極好，襯得凝白稚，仿佛戴著這對金鐲子的小姑娘，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疼養的。

聞星落向老太妃。

老人家正垂眸吃茶，余卻忍不住張的往這邊瞟，仿佛生怕不喜歡這對金鐲子。

聞星落綻出一個乖巧的笑臉：“謝謝太妃娘娘！”

姐姐嫌棄的東西，不嫌棄。

姐姐不喜歡的老太妃，喜歡！

見真心實意，老太妃暗暗松了口氣，又道：“我今日召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可想去白鶴書院讀書？”

白鶴書院是西南一帶最好的書院。

除了王孫貴胄，西南的千金貴也能憑借家族的面子進去念書。

上一世得知姐姐能去白鶴書院，聞星落很羨慕，曾鼓起勇氣找到姐姐，求讓以婢份跟去旁聽，可是被姐姐拒絕了。

姐姐說腦子不好，平日里寡言語木訥呆笨，定然學不會讀書。

幾位哥哥也笑話東施效顰。

他們說讀書這種事很高雅的，只有姐姐這種名媛貴才配。

像這種鋸了的悶葫蘆，去了也只會貽笑大方。

于是沒能去白鶴書院。

后來一年年為哥哥們忙碌奔波，整日浸在場和商場里，籌謀算計嘔心瀝，就更沒有靜下心來讀書的機會了。

這一世，聞星落想安安靜靜讀一些書。

福了一禮，激道：“多謝太妃娘娘栽培。”

“你瞧你，左一個謝右一個謝的，咱們如今是一家人，說這種話豈不生分？”老太妃又好氣又好笑，“還有，你應當改口喚我祖母了！”

出將門的老婦人，利落颯爽，羅漢榻邊靠著一賜的龍頭金拐杖，雖然面容嚴肅威武，可聞星落還是從的眉梢眼角捕捉到了一憐。

聞星落彎起眉眼：“祖母！”

的聲音又甜又脆，像是八月的薄皮青梨。

…

兩日后，聞星落登上了前往白鶴書院的馬車。

書院距離鎮北王府約莫三刻鐘的車程，是要早去晚回的。

與同車的還有謝拾安。

謝拾安是鎮北王府的子，比大一歲，正是頑劣的年紀。

聞星落挑開馬車窗簾，注意到謝觀瀾也在。

謝拾安嗤笑：“你第一天上學，祖母不放心，特意安排大哥接送。聞星落，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聞星落沒理會他的怪氣，只向謝觀瀾。

他正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大約送完他們還要去衙，穿了緋筆武袍，腰扣蹀躞佩狹刀，肩上用金扣系著一條羽黑長帔，一手攏著韁繩，側臉冷漠矜貴的令人心驚。

察覺到的視線，謝觀瀾淡淡瞥向。

視線落在聞星落的手上。

因為挑開窗簾的姿勢，的袖落半截，出一截凝白皓腕。

而那腕子上，正戴著沉甸甸金燦燦的金手鐲。

他溫聲：“聞姑娘的新手鐲很漂亮。”

聞星落：“……”

明明是贊揚的話，語氣里卻藏著嘲諷。

仿佛是在嘲諷慕虛榮，貪圖富貴。

聞星落放下簾子，默默摘下了那兩只金手鐲。

姐姐旁的話也就罷了，說謝觀瀾人前人后兩副面孔，是王府最討嫌的人，這一點還真沒說錯。

謝觀瀾送他們到書院時引起了轟。

他生得俊，很姑娘們傾慕喜歡。

他年時也在白鶴書院讀書，年年功課第一，如今不僅承襲世子之位，還擔任西南兵馬都指揮使，在對邊境諸國的戰爭中屢戰屢勝。

出高貴大權在握戰功赫赫，待人接又溫良謙恭，完全就是長輩們理想中的乘龍快婿，因此不貴婦人都在暗暗打聽他的婚事。

聞星落沒理會學生們的躁，背著包袱走進學堂。

基礎太差了。

白鶴書院每個月都有考試，不想考得太差。

可是時間太。

沒等聞星落補上從前落下的功課，考試就開始了。

聞星落考了倒數第一。

謝拾安考了倒數第二。

回府的馬車里，謝拾安洋洋得意：“你每天上下學都捧著書看，我還以為你多厲害，沒想到還不如我！這回好了，有你墊底，父王就不會罵我了！”

馬車駛過長街。

謝拾安聽見悉的馬蹄聲，掀開門簾，看見了下值回府的謝觀瀾。

他激：“大哥，這次考試我終于不是倒數第一了！聞星落考了倒數第一！哈哈哈哈哈，父王肯定會鞭子，罰面壁思過！”

就像以前罰他那樣！

謝觀瀾握著韁繩，聲音淡而溫潤：“聞姑娘考了倒數第一？”

貌似關心的語氣。

可是他們正途經一鬧市。

謝觀瀾的聲音傳了出去，于是街上所有百姓都知道，鎮北王的繼考了倒數第一。

聞星落：“……”

沉默地攥考卷。

謝拾安看見紅了眼眶，不由驚訝：“聞星落，你不會哭了吧？就因為沒考好？！”

聞星落的聲音嗡嗡的：“沒有。”

“明明就是哭了！”謝拾安像是撞見了什麼稀罕事，沖馬車外面嚷嚷，“大哥，聞星落沒考好，哭了！”

聞星落臉頰發燙。

嫌丟臉。

一把拽住謝拾安的手臂：“你瞎嚷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