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聞星落深知聞如風的為人，也忍不住呆滯了片刻。

鎮北王府肯放他進來，完全是看在母親的面子上。

他張口就要在王府舉辦婚禮，未免太高看他自己了。

有這樣的親大哥實在丟臉。

正琢磨要不要等聞如風離開了再來，侍恰巧挑開了簾子，“小姐來了？”

聲音吸引了屋里的人。

聞星落只好踏進門檻，朝老太妃福了一禮，“祖母。”

老太妃顯然厭煩極了聞如風。

搖著聞星落親手繡的大熊簪花團扇，“寧寧啊，祖母突然不適，也不知是什麼緣故，想是被什麼東西沖撞了？”

聞星落上前為了額角。

目匯間，已然領會了老人家的意思。

瞥向聞如風，“我記得大哥屬猴，年前慈云寺的主持說，祖母和屬猴的人相克，以后大哥還是不要出現在祖母面前了吧，萬一克到祖母，再有個什麼好歹，大哥也不好代。”

聞如風呆了呆。

眼見老太妃果然面不適，他生怕老人有什麼閃失，到時候賴在自己頭上，只得訕訕告辭，不敢再提在鎮北王府親的事。

他走后，老太妃冷哼一聲，“本打出去，念及你母親的臉面，到底是不好做得太絕。”

聞星落低垂眼簾。

倒是覺得，其實母親本就不在意聞如風究竟是被請出去的還是被打出去的。

老太妃又道：“聽說他今天去找你母親，是想你母親在王府為他辦婚事，再為他出一筆數目可觀的聘禮，可你母親不肯見他。也不知你大哥親當日，你母親會不會回聞家。”

聞星落為老太妃添了些茶，“母親不會再回聞家了。”

老太妃想起衛姒那副傾國傾城貌，忽然猜測道：“當初你母親嫁給你父親，恐怕是非得已。生下幾個孩子，只怕同樣是非得已。這種事，往年戰過后最是頻繁，我年輕的時候，就曾親眼目睹過好幾次。”

貌是上天的恩賜。

可是當一個人，空有貌卻沒有任何倚仗時，這份天賜的容貌便是罪惡的導火索。

老人家忽然手聞星落的臉頰。

完傳了母親的貌，才十五歲的年紀，就已經能看出未來的風華絕代。

老太妃凝視良久，輕輕嘆了口氣，“從前總想把寧寧嫁給一個才貌雙絕的男子，哪怕他的出沒那麼高貴，但只要他肯待你好，肯地養著你，那便也沒什麼關系。可是今日我才發現……”

無權無勢的男人，在世之中，是護不住人的。

聞星落了自己的臉。

每日都要對鏡梳妝，要說不知道自己生得，那怎麼可能呢？

只是，不覺得貌是所向披靡的利。

不是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會競相追逐人。

否則，那個人怎麼從來不會為容？

下心頭的一酸，閉上眼依偎在老人懷里，“我只要待在祖母邊，就滿足了。”

老人家看著撒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輕了的額頭，“你呀！”

另一邊。

聞如風離開鎮北王府，走到對街的馬車前。

聞青松從車廂里探出頭，滿懷期冀地問道：“怎麼樣？”

“母親不肯見我，我連讓出聘禮和請辦婚事的機會都沒有！”聞如風焦急，“爹，咱們家出不起聘禮，這可如何是好？徐家會看輕我的！”

聞青松向鎮北王府的匾額，臉上掠過一抹怨恨。

聞如云也在車里，冷笑道：“虧還是我們的母親，卻連孩子的婚事都不在意，真是枉為人母！既然不在乎我們，當初又為何要把我們生下來？！依我看，咱們兄妹傳到的都是父親的忠厚良善，而聞星落卻完傳了母親的刻薄自私！難怪咱們和聞星落不睦！”

聞如風沒吭聲，臉上卻滿是贊同。

“爹，大哥，”聞如云低聲音，“我有一計，可以母親出一大筆聘禮。甚至，回聞家為大哥辦婚事！”

父子三人鉆進馬車，竊竊私語了很久，那輛馬車才緩緩駛離鎮北王府。

…

隨著石榴彎枝頭，盛夏漸漸過去了。

聞星落坐在書齋給陳樂之寫信的時候，謝拾安風風火火從外面進來，“寧寧，出事了！”

擱下筆，好奇道：“出什麼事了？”

“蓉城的人都在罵你娘，說水楊花不知廉恥，為了榮華富貴拋夫棄子！”謝拾安喝了大一碗涼茶，“雖然以前也有人說，但那都是在私底下，現在不知道是誰編了一出戲，公然在梨園唱，靜鬧得可大了！”

聞星落怔然。

謝拾安放下茶碗，擔憂地了額頭的汗，“你娘整日不出門，總是心事重重很不開心的樣子。要是知道現在外面的人都在罵，肯定會更加難過。寧寧，你娘不會出事吧？”

聞星落沉默片刻，忽然提起裾，匆匆跑出書齋。

沿著回廊一路跑到母親居住的東流院，侍如同往日那般攔住了，“小姐，王妃今日子不適，不能見您。”

“放肆！”謝拾安追了過來，“你這奴婢怎麼敢攔著小姐？！還不趕讓開？！”

“你放肆！”

更加威嚴獷的聲音忽然傳來。

謝晉沉著臉從回廊盡頭走過來，“謝拾安，老子給你臉了，你在姒姒的院子里大呼小耀武揚威？！”

謝拾安理直氣壯，“爹，是寧寧想母親了！”

謝靖手了聞星落的腦袋，和了語氣，“你母親不舒服，實在沒力見你，要不寧寧改日再來？或者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跟爹爹說，爹爹給你買也是一樣的。”

聞星落向寢屋。

寢屋槅扇掩，看不見里面的景，也看不見母親。

母親不想見。

聞星落垂下頭，朝謝靖福了一禮，默默離開了東流院。

謝拾安想去追，卻被謝靖一把拎住后脖頸，要給他立規矩。

聞星落穿過園子的時候，聽見隔墻有幾個嬤嬤在頭接耳：

“唱的就是咱們王妃！說仗著一張臉，拋夫棄子貪慕虛榮，揀著高枝兒飛！”

“呵，聞公子要娶徐小姐，咱們王妃都是當娘的人了，卻不肯為他們辦婚事！你們說說，既然不想負責，那當初為什麼要生下這個兒子呢？”

“我聽護院說，今天有百姓在后門鬧事，指名道姓罵咱們王妃呢！”

“……”

聞星落走到墻后，冷眼盯著們，“有空在這里嚼舌，不妨多干些活兒！”

幾個嬤嬤心虛地咳嗽了幾聲，朝福了一禮便作鳥散。

聞星落寒著臉，剛轉過，就撞見了一道悉的影。

是謝觀瀾。

他大約剛從衙回來，腰扣蹀躞淵亭山立，緋文武袖袍垂落如流云。

他站在那里，把剛剛發脾氣的樣子都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