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順著夜蔓延，從腳邊攀援而上，鉆進了的四肢百骸。

鋪天蓋地的秋雨聲中，聽見青年沉沉低語——

“聞寧寧一點也不臟。

“聞寧寧是世上最好的小姑娘。”

秋雨聲仿佛在耳畔靜止。

萬籟俱寂之中，聞星落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一聲重若一聲，仿佛要狠狠撞出的口。

過朦朧淚眼，看面前的青年。

他正出手，慢條斯理地掉臉頰上的淚珠。

橘黃的燈籠在寒夜里散發出暖，謝家年輕的掌權者，緋玉帶金骨神容，過分秾麗的相貌在寂靜的園子里猶如人的艷妖，他垂落薄薄的眼皮，纖長細的眼睫覆落微挑的影，意外地染上幾分溫，像是在無聲地勾著捧出自己的心。

他在哄。

聞星落的呼吸重了一分。

很快收回視線，低下頭，“你騙人。”

“哪里騙人了？”

聞星落掃了眼他的腰間，“你說我是最好的，可你都不肯佩戴我送的平安符……”

謝觀瀾挑了挑眉，隨即當著的面，從懷袖里取出那枚桃木平安符，慢條斯理地戴在了腰間。

聞星落一怔。

原來他一直把平安符帶在上。

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莫非是因為沒戴他送的那支金簪，所以他便故意不戴這枚平安符？

他想氣。

謝觀瀾彎起薄，故意逗，“寧寧怎麼不在意祖母他們有沒有佩戴平安符，卻只在意我一人？”

聞星落避開他的視線，聲音沙啞道：“我不過是隨便問問。”

籠火葳蕤，驅散了些微寒意。

謝觀瀾看著。

忙了這幾日，較往常清瘦些許，愈發有弱不勝之態，青金齊腰襦在太湖石上散落如花，幾綹被雨汽打的青蜿蜒在臉頰上，襯的面龐雪白。

他的視線又一寸寸落到的上。

宛如櫻桃般鮮紅飽滿的瓣，細小巧，明明未施黛，卻像是天然淬著花。

他忽然問道：“在你心里，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嗎？”

聞星落看著他腰間的平安符。

乞巧節那夜，他曾問在試探什麼。

那麼今夜，他是不是也在試探？

清冷矜貴如他，也會生出……妄念嗎？

敏纖細的神經，宛如太湖石黑暗角落里的蛛網，縷縷暗藏機鋒，妄圖絞殺落進蛛網的飛蛾。

抬起頭，藏起心底的惡劣，故意出一雙清澈烏潤的杏眼，“長兄和他們，當然是一樣的。只是因為長兄從前待我苛刻，令我疑心長兄是不是扔了我送的平安符，所以才多問了一句。今夜重新看見，我便放心了。在我心里，長兄和二哥哥、四哥哥一般無二。”

和那兩個傻子一般無二……

謝觀瀾薄邊的笑容多了幾分冷意。

像是心上長出的青苔，被秋雨染上了寒，他不大舒服。

他不聲地收回視線，“自打乞巧節過后，你就不曾佩戴過那支金簪。為何？”

“長兄說，那支金簪是你沒能抓到兇手的賠罪禮，可我并不覺得長兄需要向我賠罪。既然如此，那支金簪對我而言便失去了意義。沒有意義的東西，為何還要日日佩戴？”

謝觀瀾沉默地撥弄平安符的鵝黃穗子。

聞星落看著他，杏眼比籠火更亮，寫滿了不加掩飾的侵略，仿佛一頭藏在黑暗里，悄然亮出獠牙和利爪的小。

的心底涌上一濃烈的暢快。

說謊的人，會被謊言折磨一輩子，不是嗎？

笑道：“雨停了，長兄送我回去吧？”

兩人回到屑金院，謝觀瀾提著燈站在院門外，目送被翠翠接進去。

髻邊的珠花令他厭煩，腔里那無法掌控橫沖直撞的緒，更加令他厭煩。

這種緒很陌生。

他見慣了刀劍影爾虞我詐，也曾在戰場上命懸一線，可在他前面十九年的里，他從未有過今夜這種覺。

恰逢兩名侍捧著錦盒過來。

他道：“這是什麼？”

侍福了一禮，回答道：“啟稟世子爺，這是西陵樓船的賴老板派人送來的，說是新打出來的一套黃金頭面，特意拿來獻給小姐，答謝小姐上回的救命之恩。”

們掀開錦盒，暗紅絨布上躺著的黃金頭面燦爛生輝。

對謝觀瀾而言，卻實在礙眼。

連他送的金簪都不戴，又怎麼能戴別人送的？

若是那支金簪戴久了嫌膩，他又不是送不起別的。

他是鎮北王府的世子，掌管著府里的一切，既在王府里，吃穿用度就該由他出。

他吩咐，“拿去融了。”

侍疑心自己沒聽清楚，“您說什麼？”

“融金餅。”

謝觀瀾撂下這句話就走了。

兩名侍面面相覷。

黃金首飾之所以昂貴，除了金料，還因為手工費。

像這種宮廷里出來的老師傅，代代傳承，為后妃命婦打造了幾十年的首飾，無論眼界還是手藝都是頂尖，制作一件首飾的工費幾乎能抵得上黃金本的價值！

可是，世子居然讓們拿去融金餅……

“姐姐，這可如何是好？”

“融了唄，還能如何？我可不想得罪世子爺。”

聞星落還不知道的首飾被拿去融了金餅。

吃了些糕團，又沐浴梳洗了一番才回到寢屋。

“寧寧你回來啦？”陳樂之穿著寢坐在床帳里看話本子，聽見靜探出腦袋來，“你吃了沒有，不？”

聞星落彎著眼睛坐到梳妝臺前，“剛剛吃了些糕團。”

陳樂之覷著。

這小姑娘拿桃花木梳梳著頭，角微揚，心很愉悅的樣子，那小臉蛋兒白里著紅，紅里著，眉眼如水，春釅濃。

陳樂之警鈴大作，試探道：“你剛剛見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