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就亮了。
亮得那麼快,亮得那麼早,可他的世界依舊昏暗。
酒吧到了關門的時候,服務員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十分有禮貌的把他請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無人的街道是霧蒙蒙的一片。
水汽沾了他的黑發,沾了他的眼睫,沾了他襯衫襟的紫紐扣。
恍然之間,岑寂像是能看見文昭走在他的邊,雪白的擺飄揚。
記憶最是長久,也最是讓人到苦痛。
岑寂有時會怨恨自己,為什麼記得這麼多,這麼深刻。
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記憶,是屬于兩個家庭的傷疤。
就算是岑寂在信中,也沒有提及到這件事。
因為這是文昭、他和蘇如珍心里永遠邁不過去的檻。
他每每午夜夢回時,耳畔都會響起蘇如珍在他耳畔歇斯底里的哭聲。
那樣的哭聲伴隨著他的整個年。
那一年,他只有五歲,文昭也是五歲。
無數轎車在一段高速公路上相遇,他的車上坐著爸爸、媽媽和外公。
也是這樣一個下雨天,眼前是霧蒙蒙的一片。
霜凍讓路面結冰,雨霧中的車輛開始打。
然后是轟得一聲巨響,無數的車輛追尾、撞,。
一團團的,從天上看,就像是螞蟻一樣。
岑寂家里轎車的防撞系統做的很好,安全氣囊極大的緩解了追尾的沖擊力,所以只是短暫的失去意識后,爸爸和外公就醒了過來。
他們干脆利落的破除了車門,將他和媽媽救了出來,放在了路邊。
前面的轎車里傳來孩的啼哭聲,孩的聲音聽著,和岑寂差不多大。
兩個高大的男人對視了一眼,就去救人了。
然后岑寂爸爸抱了一個臟兮兮的孩回來,就像是一只流浪的小貓。
那是岑寂第一次遇見文昭。
穿著一件白的連,潔白的邊已經被鮮浸染了,上猙獰的傷口外翻,出。
臉蒼白的像雪的,可好像不知道痛。
孩淚眼婆娑的抬起眼眸,聲音帶著哭腔,小心翼翼的哀求:
“叔叔,你能不能去救救我爸爸?”
“我的爸爸還在車里面……”
岑寂的爸爸把文昭放在岑寂的邊,又是認真的對岑寂囑咐:“你要好好保護啊,小小男子漢。”
“好。”
岑寂鄭重的承諾,然后出手,握住了文昭糊糊的小手。
然后他的爸爸就義無反顧的跑去救人了。
鼻尖傳來了濃烈的汽油味,在人群的一片喊聲中,似乎有,在滴滴答答的滴落。
岑寂遠遠的站著,就看見無數輛著的轎車里,突然炸出了火。
無數的轎車變了火球,灼熱的氣就像是洶涌的猛,朝著他們的撲了過來。
耳畔是文昭和蘇如珍的尖,伴隨著炸聲一起。
他們的親人,永遠的被那場炸吞噬。
在天災面前,人類就像是螻蟻一樣。
無數人在那場炸中喪生,岑寂在那場車禍中,徹底的失去了自己的爸爸和外公。
可是還不夠,媽媽因為悲傷過度而流產,等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再也無法生育。
就這樣得了產后抑郁。
醫院天臺的風可真冷啊,十幾層樓高的地方,岑寂覺得那是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凜冽的寒風直直的往臉上刮,讓人的牙齒都在打。
蘇如珍穿著病號服,的抓著岑寂的手,眼神呆滯地著遠的天空。
“小寂,你會想爸爸嗎?”
岑寂惶恐的著媽媽的臉:“媽媽……”
蘇如珍只是自顧自的回答,眼淚從眼眶里滾落:“可是媽媽很想。”
岑寂看著地上螞蟻一樣的人,死死的拽著天臺的欄桿:“媽媽,我不想死……”
蘇如珍一點點的把他的手指掰開,把他小小的軀懸在半空。
低低的安,就像是在唱一首搖籃曲:“媽媽會陪著你,我們一起去見他們。”
“見爸爸,外公,還有沒出生的妹妹。”
岑寂懵懂的看著,乖順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耳畔傳來一道清亮又稚的聲,岑寂覺得這是天使在說話。
“我很想我的爸爸……”
孩歪了歪頭,一張小臉上滿是嚴肅:“可是媽媽說不能死,媽媽說我們要好好活著。”
“今天之后還有明天,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小小的文昭穿著好看的公主,一步步的上前,向他們出了乎乎的小手。
蘇如珍茫然的看著,看著文昭在風中微微發的手。
“求求你,活下來好不好?”
蘇如珍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握住了的手,然后從欄桿上爬下來,癱倒在了地上。
抱著他們嚎啕大哭了起來。
那一天,是岑寂的忌日,也是他的新生。
等岑寂又一次遇見了文昭的時候,是在陵園。
文昭小小的手捧著父母的兩張像。
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
岑寂之后才知道,原來那天,文昭出現在醫院,是因為的媽媽在醫院急救。
文昭的媽媽讓去買藥。
一遍遍的告訴文昭,要活下去,結果自己吞下了全部的降藥,被送到醫院搶救。
搶救無效,文昭了孤兒。
被姑姑收養,也因為打擊太大,完全的忘記了這段記憶。
恍恍惚惚,已經隔世。
他生命中的天使,已經徹底的放棄他了。
岑寂捧著那束衰敗的藍花楹,也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文昭家的樓下。
雨細,落在他的肩頭,岑寂不如山的站在原地。
在雨幕中,他致的廓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樣。
岑寂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暮降臨,家家戶戶點起了燈。
他看著文昭家里長久的黑暗,緩慢的閉上了眼眸。
砰得一聲。
就像是回在山谷中的那場炸的聲響。
岑寂徹底的暈死了過去。
就像是一座頹圮的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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