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出嫁日 “喔！新娘子要新郎倌牽才肯上……

婚前這一晚, 沈宜棠回到沈府，與雲岫又商議了一會兒才睡下。闔眼不過兩個來時辰，便被雲岫醒。

雲岫同樣未睡足覺, 頂著黑眼圈指指外頭，“來給你上妝的娘子已經候著了。”

沈宜棠只得打著哈欠起來, 草草吃些糕點當早食, 淨了面坐在鏡臺前，由妝娘在臉上塗塗抹抹。

上喜妝和梳發髻都是費時間的活, 沈宜棠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撐著腦袋瞇了一陣兒。也不知過了多久, 耳邊漸漸喧鬧，睜開眼睛一看, 房裏多了不人。

宋蓁過來主持局面，指揮雲岫和丫鬟婆子在小小的閨房裏穿來穿去, 遞送東西。阿瑾和阿瑜兩個小丫頭站在掛著華貴喜服的架子前, 嘰嘰喳喳議論, 小桃在旁好奇地看著。

沈宜棠挑了妝娘去解手的空檔, 拉了小桃到帳子裏說話。

“阿姐，你真。”小桃瞧著一張朝霞映雪的臉, 不無豔羨。

沈宜棠方才從銅鏡裏模糊看過自己, 確實, 得和兩模兩樣, 脂繃得臉發僵, 做個表都難。

“先別管不的了, 小桃，昨天有雲岫盯著，我不方便和你說。你聽著, 我現在已完任務，拿到了酬金，明天我就離開鐘京。你願不願和我一起走？”

小桃張口結舌，“阿姐這麽厲害，竟然這就搞定了！可你為什麽現在不跑，非要親後再跑啊？”

“我想過把當新嫁娘的癮嘛。”

小桃想起外頭那件鑲著寶石的金縷嫁，頓時理解，眼珠一轉，放低聲音，“阿姐，我早就想和你說，如果那邊——”比劃了個面的手勢，“同意的話，你幹脆就留在公主府，假戲真做吧！以後有用不完的錢，不完的福！”

怎麽又說到這個了。

“不行。”沈宜棠擺手，“這樣的話，我就要一直給那邊當探子，指不定哪天暴了，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太危險了。”

“那倒也是。”小桃一下洩氣，忽又問，“晏元昭是不是特別喜歡你？”

“......還好。”

小桃來了神，“你不如找機會和他坦白，讓他保護你！反正到時候你已嫁給他，生米煮飯，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似海深，他心一，就原諒你了，你們恩恩過日子......”

“停！”沈宜棠難以置信地看著，“你傻了？我瘋了才會和他坦白，他是，我是賊，怎麽可能護著賊？他要是知道我冒名頂替沈娘子，還他的東西，他不得把我掃地出門，我的皮，我的筋啊，還過什麽日子。你也別攛掇我了，我是一定要跑的，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

小桃直搖頭，“我也是一定要留在阿宴邊的。”

“可等我走後，沈宴意識到我騙了他，拿你出氣怎麽辦？”

“那我就和他說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和他一樣，也被你騙了。”

帳外妝娘呼喚沈娘子的聲音傳來，沈宜棠忙應了一聲，又扭頭看小桃。

“阿姐，你放心好啦，我和你混了兩年，也學了一些本事，足夠自保。”小桃道。

“好吧，”沈宜棠沒辦法，攥著手囑托，“你多保重。咱們江湖兒，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小桃顧不上什麽江湖兒不兒的，也蹙了眉為擔憂，“阿姐，你有把握從公主府全而退嗎？晏元昭肯定會派人搜捕你，你多加小心啊!”

“別擔心，我自有辦法。長我上，不怕他。”沈宜棠笑著說完，一起出了帳子。

坐回鏡前，妝娘取了篦子給梳發。

“一梳梳到頭，婚後樂無愁；二梳梳到頭，娃娃滿堂走；三梳梳到頭，恩到白頭；一梳梳到尾.....”

沈宜棠心不在焉，把玩著手中的水紅綢繡鴛鴦合歡團扇。團扇的手柄肖似檀木，但仔細看去，澤偏深，分量略輕，其實由一中空的細管僞造而，裏頭裝著迷香。

自己有能致人昏迷的藥，雲岫覺得藥效不夠強，尤其晏元昭習武格健壯，不一定能被迷暈，再者藥瓶藏在嫁裏也不安全，便連夜找來迷香替換了扇柄給。

到時候等晏元昭睡著，打開柄頭塞子，再給他鼻下一聞，保他睡得死死的，沒六七個時辰醒不來。

“二梳梳到尾，夫妻齊展眉，三梳......”

沈宜棠突然想到一事，騰地屁離座，“雲岫！”

肩頭立刻被妝娘摁下去，“沈娘子，別啊！第三梳還沒梳完呢，三梳不到尾，夫妻不和，知不知道？”

你就是梳到八十尾，我和他也沒法和。沈宜棠心裏嘀咕，只得由著梳。

妝娘攬起如雲青，從額際順順當當直梳到腰，滿意道：“三梳梳到尾，夫妻比翼共雙飛！”

這位專門伺候鐘京貴出嫁的娘子雙手靈巧，轉眼間為沈宜棠盤好一個芙蓉髻。去取珠冠的時候，雲岫走來問沈宜棠什麽事。

沈宜棠指指團扇，悄聲道：“忘了問你，這東西對人無害吧？”

“若是有害，你就不用了？”

沈宜棠語塞。

雲岫淡淡道：“放心吧，無大礙。”

一上午倏忽過去，沈宜棠披上嫁，戴上沉沉的珠冠。冠的分量來自上面五顆閃閃發亮的明珠，據說是晏元昭當年頭名登第後獲得的賜之，被拿來做聘禮，鑲在新娘子的珠冠上。

飾繁重，沈宜棠稍一，渾步搖墜子瑯鐺鐺地響，只好盡力保持一個嫻靜的姿態，憋得十分難。

雲岫伴在邊，神也有些不自在。

沈宜棠院裏一共三個丫鬟，小桃走後，只剩雲岫和一個幹話的丫頭，後者顯然不適合陪嫁。宋蓁本想買兩個丫鬟給，沈宜棠婉拒，說公主府規矩重，下人素質高，臨時買來的丫鬟不夠伶俐，容易鬧笑話，不如就用長公主為備好的伺候之人。

自己來去無牽掛，說跑就能跑，不想留無辜丫鬟在公主府承擔後果。

宋蓁想想確實長公主看不上沈府，也就作罷了。

因而雲岫是沈宜棠唯一的陪嫁丫鬟，為了面上好看，妝娘也給雲岫打扮了一番，梳了個致的發髻，了兩支釵子。

雲岫素來低調寡言，飾能簡則簡，突然間腮上點胭脂，上抹丹朱，怎看都與氣質違和。

沈宜棠打趣，“你也不習慣吧？沒事，再熬一天，就不用做丫鬟了。”

雲岫幽幽道：“主子讓我做的事裏，做丫鬟是最輕松的。”

沈宜棠一怔，想問問都做過什麽不輕松的事，但清楚不會回答，便沒問出口。

外頭漸漸嘈雜，紛沓的腳步與說話的聲音疊在一起，聽不十分清楚。

珠簾嘩啦啦掀開，宋蓁邊的婆子拿著紅蓋巾快步走來，眉飛舞，“娘子，咱得準備走了！”

這就要走？

“親是在晚上，現在才剛過晌午，怎那麽急呀？”

“娘子忘啦？咱們沈府在城西頭，公主府在城東頭，過去要花不時間，可不就得早走些麽？”

沈宜棠提著子站起來，急急道：“可我還沒吃午食呢。”

婆子笑道：“新嫁娘都是不吃午食的，娘子聽見外頭的聲音了吧，那是公主府的人，這就要接娘子走呢！”

說著不再多話，紅蓋巾往頭上珠冠一罩，讓雲岫扶著手，幾個丫鬟簇擁著，牽出房。

沈府人，也不敢難為公主府來接新娘的隊伍，催妝、下婿等環節都是匆匆而過，很快走完流程。

沈宜棠手攥團扇，腹中空空，隨著眼前飄的紅影，在一片喧嚷裏蓮步款款，行行停停，稀裏糊塗地就到了府門口。

一出來，笙簫竹，語笑議論，呼吵鬧，各聲音滾沸耳。

“新娘子！新娘子！”孩興高采烈地喊著。

贊嘆聲此起彼伏，“公主府的彩車真闊氣！”

“是晏史要婚了？沈家的小娘子好福氣，嫁到一個如意郎君！”

是整座坊的人都出來看熱鬧了嗎？

隔著薄薄一層紅巾，沈宜棠只覺無數洋溢著好奇與熱的目投在上。

濃濃的喜氣將包圍，沈宜棠驀地對這場假婚禮有了真真切切的實，心裏突然一慌，腳下黏住，到了車輿跟前竟忘了提步登車。

“喔！新娘子要新郎倌牽才肯上車！”一個稚的聲音傳來，引起一陣哄笑。

可不是這意思。

沈宜棠微微垂頭，正攀著雲岫的手邁步上車，忽覺腕上一松，接著一只悉的大手穩穩托住小臂，是晏元昭。

“新郎牽新娘啦！”小孩子齊齊道。

沈宜棠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晏元昭，蓋頭覆著面，只能約約看到地上一雙絳綴珠履，并著一溜朱紅喜袍下擺。

都是他甚穿的。

晏元昭扮新郎，肯定很好看吧，剛才聽見有人誇新郎俊來著。

不對，他不是扮新郎，他是真的做新郎。

沈宜棠胡想著，一時扭著脖子沒彈。

街坊四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新娘怎的還不上車......”

晏元昭站得筆直，神清氣朗，氣質如華。只是作為新郎來說，似乎過于端穩。

他神如常，手輕輕地了腕子，另只手出去虛扶腰，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道：“聽話，上車。”

沈宜棠一陣不好意思，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忙轉過頭，借著他力道進車廂。金線繡的紅綢簾掩上，將衆人的嬉笑歡呼關在外頭。

晏元昭瞥了一眼靜垂的車簾，負手走回迎親隊伍，提腰上馬。馬籠頭和馬鞍飾著紅綢，分外喜慶，紅栗馬隨著主人牽韁繩的作，昂頭高嘶一聲，邁開蹄子。

迎親隊伍撥開人，浩浩出了坊門，調頭向東直奔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