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金屋 “你又在騙我，你有男人是不是……

晏元昭難以理解地看著倒在地上不彈的人。

傻嗎？看到他躲開, 還直愣愣地撲來。摔了也不起來，難道還等著他扶？

他當然不會如意。

然而晏元昭等了大半刻功夫，都沒見沈宜棠一下。

不會摔暈了吧？

晏元昭沉著臉撈起, 半點力不出，地在他胳膊上, 雙目閉, 口中喃喃。

晏元昭研究半天的呼吸，確認是睡著而非昏迷。耳去聽, 辨出裏叨叨不休的是好冷兩字，一邊說, 一邊往他懷裏拱，抱上他的腰。

手腳確實冷得像冰, 他一下都覺涼意滲人。

晏元昭木人一般蹲在櫃前半天，最後下外袍, 披上。

翌日天大亮, 白羽在外間候得晏元昭洗漱出房, 看到郎君神疲倦, 眼下有淡淡烏青，心裏又是一陣緒複雜。

“郎君, 曲大人派人來問, 今日要不要他備車送錦瑟姑娘回去。”

“不必。”

白羽微怔, “那讓他後日備車？”

晏元昭道：“哪日都不用備, 告訴他這個舞姬我要了。”

白羽大驚, “您是說要讓錦瑟姑娘一直跟著咱們？您要把納進府？”

晏元昭不答, 另吩咐道：“你今天去城中店鋪買件式衫，不用挑樣式布料，能穿即可。臥房誰都不許進, 裏面人要是喊，當沒聽見。”

“......是。”

白羽驚疑不定地退下。

日裕，櫃裏也亮了三分，喚醒呼呼大睡的櫃中人。

沈宜棠睜開眼皮，四壁灰暗，四肢蜷，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何地。一夜過後，神尚好，但上酸乏有增無減，脖頸僵，雙似鉛重，屁尤其痛。左額還莫名有痛，了，鼓起好大一個包，怕不是睡著時撞到了櫃子壁。

嘆口氣，睡監牢都比睡櫃子來得舒服，晏元昭實在很懂折磨人。

似乎現實影響，昨晚夢裏的晏郎君也對不好了，上冷，想要他抱，他卻不肯。求了他好久，都被他推開，只是勉強為披了裳。

沈宜棠心想以後還是不要再夢到他了。

夢外求他，夢裏還求他，忒委屈。

試著挪屁半躺下來，舉起蜷曲的雙，向一側櫃壁去。雙完全打直的那一刻，舒服得長嘆一聲。

“你在做什麽？”櫃門突然開，晏元昭垂頭冷眼看，“滾出來。”

沈宜棠收起雙，手腳并用費勁兒地爬出櫃。

這其間，晏元昭走出臥房，回來時手裏拿著張胡餅。

“吃了。”他張手扔給。

沈宜棠眼疾快，豎起子探頭一叼，穩穩用接住。

晏元昭瞪，“你是狗麽，不會用手接？”

兩只手只是綁在一起，又不是不能。

沈宜棠大口撕咬胡餅，頃刻間下肚半張，這才答他，“可能是吧，畢竟人不會睡在櫃裏。”

晏元昭聞言，將袖裏另一張也準備給的胡餅幾片，丟進渣鬥。

“晏大人，有水麽？”沈宜棠吃完，地看他。

晏元昭覺得可笑，“你想讓本給你倒？”

沈宜棠搖搖頭，屁地，一搖一挪地蛄蛹到桌案，雙手巍巍拎起茶壺。

晏元昭眉頭擰起，衫染了不髒污不說，那塊兒，眼看就快被磨破了。

“郎君！”白羽在外頭敲門。

晏元昭出來，將門掩上，才道：“怎麽了？”

“曲大人說您喜得佳人，他也為您高興，會仙樓那邊他會打點好，不用您心。另外他讓人送來了一些子首飾、裳，還有兩個丫鬟，給您和錦瑟姑娘用。”

“裳留下，其餘全退回去。”

“是。”白羽應下，小心翼翼道，“郎君，您昨兒說今日辰正一刻去陵州衙門視事，現在已經辰正兩刻了。”

晏元昭沉，“不去了，午後再去。”

白羽拿來曲岱送的匣子，目睹郎君接過後轉進臥房，又一次關上隔扇門。

白羽心裏很難平靜，郎君上一回這個時辰還待在臥房，還是大婚第一日的早上。

晏元昭鎖好門，回頭看到沈宜棠蹲在桌旁，吸溜著鼻子問他，“晏大人，您打算什麽時候把我關進牢裏？是下州府監獄還是押我回京？”

“你急什麽？”晏元昭放下匣，“雖然本不想再看到你，但有些事還需從你裏問出來。”

沈宜棠道：“您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晏元昭沒說話，提起兩只手放到案上，給松了綁。兩只雪腕被勒出幾道紅痕，瞧著格外猙獰，晏元昭眸在上面短暫一停，旋即移開。

“腳上的，自己去解。”他道。

沈宜棠低頭解繩，晏元昭打開匣翻曲岱送的裳，一翻一個不滿意。

大紅繡鴛鴦裹，薄到什麽都遮不住的明紗，又又小樣式奇異的......曲岱送的都是什麽東西!

沈宜棠腦袋湊過來，好奇道：“給我的裳嗎？”

晏元昭瞥一眼，合上匣，從角落他自己帶來的箱裏找出幾件丟給。

“換上。”

沈宜棠一看，是他的一套白裏，同子，還有一件青綠常服外衫。心裏生起一種微妙的覺，不由擡眼看他。

“本見不得你那些有傷風化的裳。”晏元昭冷冷道。

沈宜棠又吸了下鼻子，“我也不喜歡穿，太冷了。”

慢吞吞解開披風，瞟了他一眼，抱著裳向床榻走去。

“站住。”

沈宜棠背脊一涼。

“不許上本的榻。”

沈宜棠很為難，這房間四四方方，只有床榻有帳子遮掩，不去榻上換，還能去哪換？

再看晏元昭大馬金刀地坐在案前，并未正眼看，但也沒有任何要回避的意思。

倘若請他轉過去，他估計也是說個什麽“本不會聽你命令”之類的話吧。

沈宜棠默默嘆氣，來吧，繼續折辱，踐踏的尊嚴，橫豎別要的命就好。

背對他蹲在地上，遮遮掩掩地，迅速去舞，穿上雪白裏。

他的裏很新，看不出穿過的痕跡，料子輕薄又，在上舒服極了，細細嗅聞，是熏過棠梨香的。

“你腰下是怎麽回事？”背後突然傳來一句喝問。

沈宜棠一愣，腰下，不就是屁嗎.....

臉頰微微燒起來，踟躕轉，“什麽怎麽回事......”

“一大片淤青，你不知道嗎？”晏元昭好像又怒氣沖沖的。

估計是前天騎馬顛出來的，當時讓千姐幫忙看過，只是青了一點點，還沒這樣嚴重。

沈宜棠剛要回答，就見晏元昭幾步走到面前，攥住手腕劈頭道：“你又在騙我，你有男人是不是？”

沈宜棠不理解，“這和男人有什麽關系，這是我被馬顛的。我前天騎馬來著，騙你是小狗。”

晏元昭哼了一聲，放開手，掃了眼半敞的領口，“把領子斂上！”

沈宜棠忙用手抓住領口，離晏元昭遠了點，繼續整理裳。

他高這麽多，衫穿在上，到都是贅餘布料，沈宜棠拉完領口挽袖管，挽完袖管卷腳，理了好一陣才走來，也不知自己是怎樣一番形容。

晏元昭早坐回案旁，看的目晦暗難名。

裳穿得嚴實，半寸不，但有傷風化四字，徘徊不去似的。

許是因為束得草率的發髻，鬢邊垂下的幾綹頭發，許是因為寬大袖口出的細白手指，細窄腰上的褶皺，袍下擺輕掃到的銀紅鞋面......

晏元昭覺得，這一松垮的打扮，渾似邀人去解帶。

沈宜棠看他臉晴不定，心裏倒沒什麽害怕的覺，這伴君如伴虎的一天下來，差不多已經適應了，頗有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思。

能看出來，出于這樣那樣的原因，晏元昭不殺。

只要活著，就有機會逃。

趁著他還沒把綁上，沈宜棠小幅度活酸麻的胳膊兒，餘看他舉袖飲茶。

晏大人更勝往昔。

龍章姿，芝蘭玉樹，小晏郎君四年前就當得起這般形容，現在好像在此之上，又生出一種的魅力，人不只想安靜欣賞，還想撲上去……

難怪那群小樂姬被他迷得七葷八素，個個想自薦枕席。

一些人臉紅的記憶在眼前活躍起來。

吃過的味，還想再吃。睡過的男人，當然也還想再睡。

沈宜棠苦笑，自己也是昏了頭了，都是他階下囚了還在這裏想三想四，沒見昨晚他後，冒出一種多麽嫌惡的表嗎，得七分憤，被迫裝出十二分來。

到底還是有那麽幾分尊嚴在。

晏元昭飲完一盞茶，靜下心神，茶盞叩桌，敲了兩聲。

沈宜棠停下所有小作，老老實實等他審。

“你是一個江湖小混混，以坑蒙拐騙為生，四年前，有人找上你，安排你進京，你在進京前，只知道自己要去假扮沈府的娘子，不清楚實際要做什麽，我說的不錯吧？”

晏元昭說完，沈宜棠點點頭，“您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早覺得他好像了解不和面人的易，單憑留的那張字條，不應該查出這些來。

晏元昭淡淡道出兩個人名。

沈宴。小桃。

沈宜棠深吸一口氣，不算太驚訝。

“您沒把他們兩個怎樣吧？沈宴就是個傻小子，被我騙了好幾回，小桃全聽我的，沒幹過什麽壞事，而且中途跑了，和我沒關系了。”

晏元昭沒打算回答。

當年他關了小桃一段時間，被沈宴日日圍追堵截。他煩不勝煩，不想把事鬧大，又看小桃連賬簿的事都不清楚，留在手裏沒用，也做不了餌，就把人還給沈宴了。

他盯著，“看來這四年你沒聯絡過小桃。”

沈宜棠幹笑，“我去找，不是給添麻煩麽。況且我和既非同路人，便沒必要再聯絡。”

晏元昭道：“小桃不是一個好幫手，後來由雲岫代替幫你事。雲岫是什麽人？”

“是面人的手下，既是來幫我，也是監視我。”

沈宜棠也不藏著瞞著，不待他繼續問，主把雲岫帶去見銀面、從公主府盜走賬簿予他等經過，挑著重點簡要說了。

晏元昭聽完，似在沉思，沒再發問。

沈宜棠觀察他臉，試探道：“那本賬簿失竊，沒給您造太大麻煩吧？”

晏元昭目森寒。

沈宜棠自顧自道：“那東西關乎太子利益，看著嚇人的，但牽涉的朝臣一多，殺傷力就很有限了。您揣在手裏也不見有什麽作，還招小人惦記，沒了也是好事......”

“你在給自己罪？”

“不是不是。”沈宜棠隨口否認，繼續給自己減輕罪責，“其實我中途也曾想停手，但那面人明顯不好惹，我騎虎難下，怕撂挑子了遭他報複，這才著頭皮給他做事。”

晏元昭呵地一聲笑，“你收了他多錢？”

“......五千金。”

“好一個著頭皮賺了五千金！”晏元昭眼角狠狠，“胡說八道夠了嗎？”

沈宜棠閉上。

過了幾瞬又道：“我沒說假話，我看他和您作對，不是好人，才想要他多出點。這人答應得痛快，手裏有錢又有人，勢力不小，您知道他是誰麽？是太子的人麽？”

晏元昭冷笑，“這不得問你了？你與他打過這麽多次道，半點不清楚他份？”

沈宜棠小聲嘀咕，“我要是清楚，恐怕早就被他滅口了。”

晏元昭端起茶盞呷了一口，“再好好回憶一下。你若想點罪，保住你這條小命，就要努力給本證明你的價值。”

沈宜棠思考一會兒道：“他應該是個年輕男子，是個有頭有臉的人。”

“他雖然聲音蒼老沙啞，但他的手很修長，很好看，不像老年人的手。我猜他可能為了藏份，服藥將聲音變啞，或者他本嚨過傷，所以啞了。”

“他應當不是太子本人。太子的手我注意過，手指更細更白一些。而且太子說話有點蠢，和面人給我的覺完全不同。”

晏元昭突然道：“你這麽看男人的手？”

沈宜棠一滯，“不是的，面人手上戴了個很值錢的玉戒，我多看了幾眼玉戒，才順便看的他的手。至于太子，那時候在假山他想輕薄我，手都到我眼前了，然後被你——”

“行了。”晏元昭打斷，“我知道他不是太子。”

“太子不會舍得花五千金雇你，也沒有那麽好的演技裝作不認識你。”

趙騫甚至都不擅長藏緒。

“那他可能是太子的追隨者，又或者和太子完全沒有關系，只是想要那本賬簿。”沈宜棠分析。

晏元昭垂眸，手指輕點桌案，餘瞥過眼前眉眼活潑的郎。

很有幾分判斷力。

賬簿被盜走後，聲響全無，并沒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事實上，晏元昭懷疑，它可能已經被毀去了，竊取者同他一樣，不打算讓它見天日。

這四年朝堂可稱風平浪靜，太子行事趨于低調，那位在幕後縱此事的人似乎也銷聲匿跡，沒有再釋放對他的惡意。

晏元昭一路青雲，途平順，沖他來的不管是明槍還是暗箭都不氣候。四年前針對他的那場算計像一場夢，在賬簿丟失、夫人遁走後就宣告結束，唯有他時刻維系的子重病臥床這則謊言，作為夢的跡，像一道去不掉的，隨時侵擾。

的背後，還有什麽東西，梗在心頭。

吃了虧，狠栽過一次，這種滋味本就會讓人耿耿于懷。不僅如此，他的理智也不允許他忘掉。

晏元昭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摁著桌案，指腹傳來冰冷實的。

他平靜看向沈宜棠，“那麽——真正的沈娘子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