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真姓名 “你膽敢人，我立刻殺了你。……

阿棠是的真名, 唯一的真名。

那時還小，窩在阿娘的臂彎裏，隨四漂泊。有時運氣好, 找到能借宿的庵堂或好心人家，有時運氣差些, 就在破廟甚至橋下過夜。

天常常很冷, 總是很，阿娘一遍遍哄, 阿棠，阿棠, 不要哭，快些睡, 睡著就不冷了，睡著就不了。溫的散晚風, 浸往後無數個夜晚。

在還說不出囫圇句子的年紀, 就學會控制自己的哭聲不給阿娘添麻煩, 學會蒙頭大睡躲過痛苦煎熬。

等將這兩個音發得比阿娘還字正腔圓後, 開始喜歡“阿糖”這個名字。幹脆，圓潤, 甜滋滋的, 像喜歡吃糖一樣喜歡的名字。

直到阿娘教識字。

原來不是糖, 而是個奇奇怪怪的字, 小孩有些失。阿娘告訴, 棠樹是一種有好寓意的植, 開的花棠梨花，也甘棠花，白白的, 小朵小朵在枝椏上，像落在春天的雪，好看極了。

阿棠聽完，說阿娘一定很喜歡這種花。

阿娘點點頭，說很久很久以前，在山上學琴，那座山有一片很麗的棠梨花海，至今都很想念。

阿棠睜大了眼睛，阿娘，你恢複記憶啦！

嗯，不過只有一部分，阿娘笑著說。

沒關系，阿娘遲早能全都想起來！

後來阿娘真的拾回所有前塵過往，卻不願再多提，至死都沒有告訴，自己是誰，的父親又是誰。

阿棠這個名字也隨著母親的死，消失了。

混在林州城南大街髒兮兮的乞兒窩裏，每天和人打架奪食，個頭小，力氣卻大，還有不要命的氣勢，常常能占上風，哪怕落了下風，也能使詐贏回來，很快就在一群小乞兒中當了頭頭。

擁有新份的阿棠給自己取了霸氣的新名字，金老虎，從此沒人敢欺負。

再後來，阿棠進春風樓做打雜丫頭，姊姊們喚紅玉，和另一個灑掃的小丫頭翠珠湊一對。待夠三年，找機會跑了，從此開始在各道各州胡竄，扮道士起個道名，當俠編個俠名，用過多個假名，都數不清楚了。

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阿棠真名，名字不被人知曉，不被人喚，好似就失去了意義，但在阿棠心裏，反而因此變得更珍貴。

這種心在發現與沈五娘的姓名有幾分相似時，雜了一點淡淡的酸味，被小心藏好。

晏元昭的發問重新喚起了心底的酸意，以及一些難為。不過阿棠沒有為此煩擾太久，知道他不會這麽。

晏元昭確實也沒有這麽。

他問過，驚訝一瞬，僅此而已。

一下午車轆轆，行了幾十裏，隊伍在太落山前到達一家旅店。

晏元昭此去慶州，輕裝簡從，沒有亮出他員的份，隨行護衛亦是家常勁裝打扮。旅店開在城郊道，店面雖不大，但接待過各沿途旅人，店主和夥計多見過世面，觀他一行人言行舉止，猜到主人份不凡，因而態度著意恭謹，做事也極是妥帖，很快按要求開好房間。

阿棠跟著晏元昭上樓，來到最裏頭的一間天字號房。

這間是旅店最好的房間，寬敞明亮，雅致整潔，盡管如此，在白羽看來，還是太過簡陋。他站在門外，和夥計代還需添置的東西。

阿棠在一旁等白羽說完，小聲和夥計補充了幾句。

不一會兒，夥計送來需要的什。

白羽開始忙活，泡茶、熏香、點燈等等，阿棠拿著夥計送來的被褥，嫻地給自己打地鋪，鋪好後甚至還幫白羽分擔活計。

兩人一個是晏元昭的小廝，另一個，看著竟像是他的丫鬟了。

白羽打理好房間，最後將兩份飯菜放到案上，關門退出去。

晏元昭慢悠悠地拿起筷子，阿棠這回不急來吃，盤坐在地上，低頭補。

晏元昭觀察了一會兒，問：“你在什麽？”

阿棠回答：“月事帶。”

下午小腹有漲墜，怕是癸水要提前來了。沒做準備，月事帶又是子私，外頭買不來，只能自己做。

好在針線和填充月事帶的草木灰客店裏都有，夥計拿來後，阿棠裁下裏一截布料開始制，已快好了。

晏元昭微微錯愕，“你當著我的面，這種東西？”

凡與子月事相關，都是不吉之，不得讓男子看見。即便是已婚的婦人，面對自家男人，也要把月事帶藏起來。

因而這還是晏元昭第一回見月事帶長什麽樣。

阿棠有些無奈，他始終將控制在他眼皮子底下，能怎麽避呢。

“那我轉過去。”幹道，挪了一圈屁。

晏元昭繃著臉吃飯，眼弧過地上人圓潤的肩背，忽道：“吃完再。”

郎轉回來，面為難，“我不是有意要在你吃飯的時候幹這個，只是這事等不得，不然弄髒裳豈不更不好？”

晏元昭不是很明白，但他的面不允許他再問下去。于是阿棠繼續穿針引線，完去屏風後鼓搗了一會兒，出來已換上另一套。

“待會兒我能不能去後院洗一下裳？”阿棠小聲請示晏元昭，“我還是不小心......蹭上去了。”

晏元昭皺起眉，阿棠忙解釋，“我月信一向很準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來了，真的是意外，其實我很小心了......”

也是倒黴，趕慢趕，剛到屏風後，就覺下腹一陣洶湧。

看他臉上神，像是在說你怎能我和提這種不雅之事，可也無法，不解釋的話顯得太丟臉，畢竟男子幾乎都不了解人月事，在他們眼裏弄污和尿子一樣愚蠢。

看不出來晏元昭是理解了還是沒理解，但他最終默許了。

旅店的後院不大，人氣兒很濃。馬廄裏客人給馬喂著草料，三兩孩聚在院角的井旁吃烤栗子，還有也在用木盆洗裳的老婦人。

秋明按照晏元昭的吩咐守在院門口，阿棠向店裏雜役討來皂和盆，打來井水，挑了靠近馬廄的一片空地，蹲下安靜洗。

隔著馬廄疏的柵欄，喂馬者先後幾次手到草料槽取草，阿棠眼角餘幾次與那只手撞上。

是一只修長結實的手，骨節偏，指上有繭，手背上還有一條短短的淡白的疤。

阿棠擡頭看廄中人，是個瘦削的男子，束髻，一布短打，側對的面容普通而陌生。

埋頭繼續洗裳。

片刻後，男人從廄中出來，經過阿棠時腳步微滯，正擡步向前走去，一小水突然向他腳面潑來，男人瞬間移腳躲避，反應快得不似常人，只紮的腳濺上幾滴水。

“哎呀，對不起，弄你子上了，我給你！”

蹲在地上的郎扶正歪斜的盛水木桶，著手攥上他，笑著說道。

男人沒作聲，一瞬過後那道輕盈的聲再次響起，“雲岫姐，好久不見。”

易容男子的雲岫垂眼下，看到一張親切的笑臉。不聲地瞄了眼四周，在院門口的秋明上停留一會兒，旋即走了幾步到郎側的位置，彎腰俯裝作欄裏的馬，聲音一如既往沉穩，“沈娘子，別來無恙。”

阿棠擡頭，看到雲岫手掌心攥著的鋒利短匕正對準。

“你膽敢人，我立刻殺了你。”雲岫道。

“放心，我不人。”阿棠立刻保證，隨即話音一轉，“你說別來無恙，這話卻是錯了。我有恙，大大的恙。能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我被晏元昭抓去，是不是你們的手筆？”

“你知道得倒不。抱歉。”雲岫淡淡道，除此之外似乎并不打算多解釋。

阿棠用力一抖裳，“千姐也是你殺的？”

雲岫這回連抱歉也懶得說了，只輕輕一點頭，側過小半張臉看，眼神出同鋒刃一樣的冷意，“你想怎樣？”

阿棠及冷厲目，心裏一抖，悶聲道：“我不能怎麽樣，我也就吼你一句，還要被你瞪回來。”

雲岫斂目不語，阿棠到那人的力小了些，手裏緩慢裳，又大著膽子問：“你......是跟著晏元昭來的？你們還想做什麽？”

“無可奉告。”雲岫邦邦地道，“放心，不會滅你的口，你對我們來說已經無用了。”

阿棠氣得想笑，著發痛的太xue，“我被你們莫名其妙利用完，還得謝你們的不殺之恩？拜你們所賜，晏元昭要押我回京下監牢，這和殺了我有什麽區別？”

雲岫一怔，“晏元昭對你一點舊都不念？”

阿棠自嘲般笑笑，沒說話。

雲岫一陣沉默，著馬耳，忽問：“你怎麽認出的我？”

“我認出了你的手，我給你看過手相，你忘了？”

待在沈府的漫長景裏，主仆兩人找了不打發時間的事來做。阿棠曾把著手，賣弄過自己的相命知識，雖然分析的命理，雲岫半個字都不信。

或許是提及的過往分讓雲岫稍有容，沉片刻，“我可以幫你逃跑。”

“真的？”阿棠的手一頓，慢慢道，“你能怎麽幫我，你只有一個人，他有那麽多侍衛。”

雲岫只道：“你先保證，絕不可把你見過我的事告訴晏元昭。”

阿棠立刻答應，“沒問題。”

雲岫眸閃爍，并不是很信服。

阿棠咬牙，“我發誓，我要是告訴他，我就不得好死。”

“好。”

“你打算如何幫我？需要我怎麽配合？”

雲岫仍是不多言的風格，“明天路上我會帶人行，剛好可以給你創造逃跑的機會，抓住機會搶匹馬，能跑多遠跑多遠，找個地方躲起來，晏元昭的人若追你，有我的人攔著。”

“行......”阿棠敏銳地抓住字眼，“是什麽行，能和我說嗎？”

“無可奉告。”

說完，雲岫轉過，最後看了一眼，步履平穩地走出後院，毫不避秋明。

而秋明也不出意外地，沒有識破的僞裝。

阿棠回到樓上，推開房門。屋裏幾盞銅燭臺都亮著，晏元昭坐在和的燭裏，周冷玉一般的氣質好似也溫暖許多。剛過門檻，他便擡頭看，像是專門在等。

只是說出的話毫不中聽。

“洗了這麽久，我還以為你又想逃跑了。”晏元昭淡淡開口。

“外頭冷，水也涼，我才洗得慢了些。千真萬確，我不敢逃的，我還想活命呢。”阿棠解釋道。

晏元昭輕輕地哼了聲，不再看。

阿棠想了想，走到他跟前，求懇似的，“晏大人，你能不能給我句準話，如果我這一路安分聽話，幫你辦事，可以不去大理寺嗎？”

晏元昭笑了笑，對上期驥的眼神，“如果我說不能，你待如何？”

“我......”阿棠艱難出笑容，“我只好給你磕一百個一千個頭，求你放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