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遠道，便是葉貴人的父親。

鳴宥這話講得怪氣，梅爻不覺得要出事。

可旁人的事，也不甚在意，只問道：“那依先生看，若起變故，于南境可有妨害？”

“于南境暫時無虞，我憂心的是小姐你！小姐已在流中，說什麼做什麼，遠近親疏，當慎之又慎！”

梅爻著鳴宥那雙狹眸，忽覺昨日之行還是有些冒失了。

翌日小芾棠來梅府，帶了二哥嚴彧的消息。

嚴彧果然被陛下派去了并州，理豎旗放炮的賊案。并州的都尉被降職調任，京中閑著個驃騎將軍，陛下的意思，先囫圇著用。

小芾棠撅著抱怨：“梅姐姐，你都不曉得有多急，二哥從宮中回府已過戌時，天未亮便帶著天禧走了！”

梅爻不免憂心，他便是再能干，單槍匹馬去別人的地盤也是不易。問道：“帶了誰去？”

“名字沒記住，說是春蒐的護軍統領，從南苑帶走了些人。”

“陸離？”

“對對，陸離！”

“那便還好。”

小芾棠瞧這樣子，笑嘻嘻道：“梅姐姐你不用擔心，那并州再，還能兇得過西北？西北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區區并州幾個縣，算得什麼？”

“也是。”

“還有件事，你聽了一定也要笑死！”

“說說看。”

“天禧跟榮郡王賭錢，讓那位王爺一宿輸了三十萬！他府上剛大張旗鼓辦完喪事，一時湊不出那麼多活銀，天禧便往他屁上寫欠條！那墨是軍中傳書特制的，輕易洗不掉，他撅著腚由著天禧寫字時那狼狽模樣，倒在場的三教九流們瞧了個新鮮！榮郡王他是風月場的客，可笑天禧那兩筆字跟鬼畫符一樣，涂在他白花花屁上，怕是給姑娘們找了樂子，我想想都要笑噴了！”

梅爻也笑得前仰后合，原以為嚴彧那句“他輸屁滾回去”，不過是句意氣話，竟不料真如此。笑完了又好奇道：“天禧賭錢如此厲害麼？”

“他不是賭厲害，他是出千！你怕是還不知曉他是怎麼跟著我二哥的。他時便混跡坊肆各，坑蒙拐騙，一次失手差點被人打死！逃出來后便去投了軍，被征派西北。他在軍中也不安分，與人賭錢，他那一營幾乎都被他坑過！我二哥說能把生死弟兄坑這樣的，也算個人才，便隨帶著他，那之后我二哥跟父王賭錢便沒輸過！還贏過陛下！”

梅爻：“……”

“你二哥，他很需要錢麼？”

“其實這幾年還好，只是早些年，他名下確是無甚財富，在一眾世家子弟里，確然算個窮蛋！”

梅爻：“……”

“好可憐一窮蛋，生辰那日，還說看不上我的禮單。”

“生辰？他生辰還早呀……梅姐姐你是不是記錯了？”

“沒到麼？”

梅爻先是意外，繼而臉上便染上了慍。

小芾棠狡黠一笑：“你是不是被他騙了？損失……大麼？”

梅爻單手托腮，幽幽嘆了口氣。

第68章

暮春淺夏,四時替，世間諸事自有因果。

李姌自領了賜婚的旨意，便幾乎沒出過府,甚至不怎麼出自己的院子。至納吉改期,李牧再次見到，竟覺妹妹瘦了一圈兒，子倒穩了許多。

當朝無太子，四皇子李晟算得上是最尊的親王,和李晟這場大婚雖辦得倉促,減了些繁縟儀程，卻也擺足了排場。發冊催妝那日,百朝服于丹壁侍班,隨著宣制稱制鳴贊唱跪，隨后彩輿寶馬隊伍便在教坊司大樂聲中,帶著冠服、首飾、金銀、緞匹等禮,浩浩駛向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中也自是一番忙碌,李姌看著滿府為自己團團轉,服出迎、跪拜行禮,宣冊授封,并請升座賀,未覺出母親所說的尊貴，只覺自己終于了權勢牽扯下的木偶,隨著他們一起按既定的姿勢舞。

待到暮升起,一日的喧囂暫落，李姌默坐鏡前，由著婢子將周浮華一件件褪去，那鏡中也不過是個求而不得的可憐。而當日頭再次升起,李晟會來迎親，行嘉禮，又會浮華加，去做維系尊崇和招攬權勢的端王妃。

夜已深，燭火跳，映出一道頎長影，默坐的李姌抬頭，有些委屈地喚了聲“哥哥”，繼而又道：“你此時來，可不合規矩。”

李牧一笑：“這便拿起王妃的架子了？”

“什麼王妃，我是替他們做的……”

這個“他們”，自然也包括他。他何嘗不希妹妹順心如意，只是他倆都無力左右大局。

他接過玉玲手中篦子，一下一下替妹妹梳順長發，緩緩道：“這世間不如意事常八/九，便是天子也有難以圓滿之事。祖父曾與我說，陛下初登大寶亦是雄心壯志，卻漸為憂外患所困，幸而外有平王戍邊，有祖父鎮朝，方得安穩。可是你看，如今兵事是平王父子一家之言，而朝堂盡是祖父和中宮勢力，昔日的守護之臣，終患。陛下看似寵信，又豈能不憂？你嫁端王，我去西北，是一樣的事，不過是權利拉扯罷了。”

他絮叨一大堆，李姌拿回篦子，仰頭道：“這道理我也懂一些，方才只是一時懷罷了……哥哥在我大婚后便要走麼？”

“是，送你出嫁后，我便啟程了。”

李姌心頭忽地一陣酸，也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大哥，竟一時冒了淚花。

“西北風砂摧磨，哥哥要

苦了。”

又想起那個在西北長大的人，養了一冷刀般的子。

再想自己，父親恨其隨母，驕縱難養，母親卻更權，唯有大哥，對雖嚴厲卻是真心疼。

忽地把頭靠過去，帶了些哭腔道：“哥哥走后，怕是再無人真心教我、疼我了。”

李牧著頭笑道：“方才還一副權妃的姿態，這會竟又貓兒一樣。”

直起，猶豫著道：“既是哥哥去西北，那他……是長留京中了麼？”

李牧知其說的是嚴彧，回道：“不只是他，我猜想陛下是在為西北換防布局，或許過些時候，平王也會被調回來……所以祖父同意我去西北，也是想搏一搏新機遇。”

念及那點小心思，他不免又囑咐：“你既已嫁端王府，切不可……”

“哥哥放心，我都明白的。只是……我是否同你說過，嚴彧，他亦是文山郡主的心上人！”

李牧心里突然揪了一下！眼前閃過小郡主一紗，披著他寬大的披風，在流華彩中迎風玉立的樣子。

他緩了下才道：“不重要，人各有自己所求所，我曉得自己更想要什麼。”

李姌打量著他眼中神，確然不似想象的難過。

又不免嘆道：“你這一去還不知要多久，母親卻已在為你相看了。”

提及此李牧略顯忿。世家婚姻大多是利益和權勢勾連，父母定了閉眼拜堂多的是。他原不想如此，可他既去西北，他母親再做什麼，他已是手長莫及。

想來他們兄妹，大會是差不多的姻緣。

李姌和李晟大婚，給整個京城籠了一層喜。

迎親那日的排場更是盛大，儀仗威威赫赫，端王李晟帶著一眾親貴、舍、隨侍、軍，在教坊司大樂中，浩浩占了一整條長街去往大將軍府。

誰都未料會出子！

李晟行至一半，隊伍上空突然飄飄揚揚似下雪般開始飛紙錢，那些紙錢在微風中飄飄灑灑，粘在著大紅吉服的李晟上，落到紅彤彤的樂師們上，灑得那條街上到都是！

紅白撞煞！

所有人都嚇壞了，親王大婚，已提前清街清場，怎還會出這等兇事？

執事禮們全了，隨行軍開始找人，更多人則是惶惶不安，樂聲已不知何時停下，嘈雜聲四起，夾雜著親貴及禮們的喝令。

李晟高坐馬上看得清楚，一個一素縞的人突然撞進了道路中央，推著輛車，那車上有個火盆，正噴著熊熊火苗和濃煙，離近之人瞧得分明，那里面燒的是紙錢和元寶。

的車未停穩，人便被軍扣了下來！

人似瘋了般大：“蒼天在上！怎會有如此泯滅任之人！李晟！你強欺父寵、穢宮闈，事發又殺人滅口，連腹中你的親生骨也不放過！你何其荒、何其殘暴！你枉為人子！枉為人臣！更不配為人！各位王爺、各位親貴，我對天起誓句句屬實，李晟！你胎死腹中的可憐孩子可以為證！”

掙扎間從懷中掉出來一個黑布包，見兵去撿，又大道：“還給我！你們不要它！放開我！”

那黑布包落地散開一角，出了一小節骨頭。便聽那人又吼道：“我是葉貴人生母，我要求滴骨驗親！我要……唔！”

話未講完，便被人在頸后猛砍一掌，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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