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想別的。”似看他的心思，展臂抱住他的頭，拉下來，聲音，“鈞行你不想要我嗎？”

他俯吻住，再不理那些無意義的遐思。兩嚴合地在一起，仿佛天生就該如此契合。這一刻，盼了五年，又好似過了兩世。痛到不能自已時，咬住他的肩膀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不可自抑地順著眼尾、鬢角落。

他吻去眼角的淚，作溫得令人心碎。攀著他，一聲聲喚“鈞行”，和幾年來他夢里的聲音一樣。

窗外風雨飄搖，摧花搖柳。只覺自己也要在這無盡的天地間散掉，和這場盛夏的雷雨共鳴，又最終什麼也聽不見，靈臺空澄……

殿外風雨中，一把油紙傘停留片刻，又漸漸走遠。

玉衡邊走邊罵：“你最好別回自己院，不然老頭一定扎廢你！”

可惜風雨聲太大，他的話無人聽見。

第111章

一夜豪雨,天空藍得發脆。梅爻醒得早，見院中積水映出飛鳥掠過的影子，風一吹,又碎粼粼影。窗沿上飄了片花瓣,還滾著水珠，輕輕撥了撥，水珠落，滲進了窗。此是盛夏,暴雨的清涼不過是短暫謊言,暑氣已蠢蠢。

想著昨日那場會見，氣氛也未盡融洽。

梅煦這回的貢禮,是南粵皇室珍藏,藥石、帛、書畫、金玉、神駿，還有件特殊之——南粵王璽。

對比陛下的賞賜,這示忠之意算誠意滿滿了。

可從城門開始,雙方卻劍拔弩張。陛下不見來使,只以萬機之繁,命禮部代覲綏遠,雖也頒賞、賜宴,可梅煦并未將這位陸大人放在眼里,他拉著梅爻把盞話桑梓時，陸清宸實在顯得多余。

陸大人倒不在意,他想的是只要梅煦不惹事,好吃好喝送他滾蛋，他樂得只當雙眼睛。

可梅煦并未讓他輕松。

這次的使團，梅煦是正使，他還帶了位副使——十六族太祝大祭司。

貢禮呈上之后,這位大祭司向陸清宸提了個請求：覆滅南粵，文山當告天地，需十六族最尊貴的代鸞神告天祈福。上一次行大祀，是王妃執禮，王妃薨逝，位尊當屬王梅爻。若缺此儀，恐天神降怒，部族不寧，因此叩請天恩，允王暫歸。

說白了，南境要迎回質子。

陸清宸太猛跳。

無論是這位大祭司，還是正使梅煦，一口一個王，從不提郡主封號，心思昭然若揭——以往南境的臣服便只是個樣子，如今吞并南粵，儼然是可與大齊抗衡的一國。

陸清宸著貢上來的那枚方方正正的南粵王璽，角不由地冷笑，南粵國都沒有了，這麼一塊石頭又算得什麼？梅安可真會耍花腔！

對大祭司突然的請求，梅爻也是意外。向梅煦，這位義兄的眼神溫又堅定，似是一定要帶回去。又下意識看向角落里的梅敇，大哥臉上倒是看不出太多緒。

梅煦桀驁的臉上是掛出幾分誠懇，朝陸清宸道：“我王年邁，思疾。推己及人，陛下的三子李啠，客居文山日久，我部愿派鐵騎護送其歸京，以全人倫。”

陸清宸神凝重，旋即又笑道：“李啠之事乃我朝務，與陛下之亦是皇室家務，倒不勞文山王掛心。你部新滅南粵，鐵騎想必疲敝，還是安生休養，便是要迎回貴人，我朝自有羽林銳將出迎！”

梅煦目灼灼，笑道：“南粵不敬天朝，我部代陛下討伐，如今萬民歸附，今后貢賦可再增三！只是王擔著圣使之責，久不歸來，族人恐生怨心，要傷和氣的。”

他以“增貢”利，又以“民怨生”相，陸清宸自知他一個小小司，逞口舌之快無意，沉片刻道：“貴使之意，本自當轉奏陛下。然郡主歸期，尚需陛下裁奪。此外，文山王既新得南粵之地，不妨遣世子來朝共商貢賦細則，如此，方顯君臣之誼。”

這是想拿梅溯換梅爻，梅煦輕笑一聲：“好說，我亦會轉奏。”

廳推杯換盞之時，外面已起了風云。

至陸清宸同梅爻登車離開，天地間已下得一片迷蒙。

無更多機會與梅煦私談，大哥也無更多提點。拿不準父王此舉，是真要接回去，與大齊分庭抗禮，還是只為試探陛下對今日南境的底線。

自然是想回家的，想死了父王和二哥，可又莫名不舍。

若真的回去了，以父王今日之勢，必不會再舍北上，那他呢？

聽了幾乎一宿的雨聲。

怔然失神間，風秀來伺候洗漱，手里捧了只漆匣，說是天未明時，天禧冒雨送來的。

打開，里面靜靜躺著那枚丟失了許久的骨哨。

哨被養得很好，系繩卻是新的，浸過香，是悉的氣息。

匣底一張薄箋，字跡剛勁有力：

“雨大，小猞猁懼雷，夢見它叼著哨子來尋我。”

沒有署名，只底下一行小字，寫得認真又著扭：

“它認主……我也認。”

看著字跡，忽然便了眼眶。

從重逢后，他便不肯認舊識。任費盡心思、窮盡手段，他也不肯承認是小玉，此時倒乖巧了起來。

是聽聞禮部奏報了吧？

握著那骨哨，一時又酸又。

這豪雨冥夜，有人孤枕難眠，有人良宵苦短，有人疲于逃命，有人忙得腳不著地。

從司隸校尉手下狡詐逃的巫靈上人，終于在雷雨初歇、東方漸白時，被棘虎按在了城外的永寧觀。

死令之下還能他逃出城去，裴天澤在軍中隨即便是一清洗。

即抓即審，這位巫靈上人在鑿鑿證據下，承認參與了幾樁大事：

一是魘鎮四皇子李晟，致使其神智昏聵，行止妄悖；

二是投蠱前蠻王世子梅敇，致其衰力竭，戰死東海，引南境與四皇子結仇；

三是向陸清宸施苦計，意拉攏結恩工部尚書陸謙。

只是死活不承認對五皇子李茂手，并指這一切是授意于左仆吳伯清及臺州牧王藩。吳伯清在鐵證如山面前無力狡辯，只能俯首認罪，可一口咬死這是他自己的意思，九皇子李概不知。

案卷和口供報給陛下時，怡貴妃早被停了印信足宮中，而正在陛下邊痛哭不止的，是虞妃。

虞妃自聞及含元殿燒了黼黻鑒，便在太清殿外長跪不起，直到憂心焦慮、頭暈目眩，一頭磕在石磚上，才被人抬偏殿施救。

不愿相信兒子李茂私藏百罪證，可又覺這

等悖逆之事，他做得出來。

知子莫若母，李茂自小了多委屈，又眼見著了多不公和欺凌，這一切都如萬年寒冰在他心底，一層層累積，萬古不化。他面上越是謙遜溫潤，心便越是翳瘋批，他對有多恭順，對外人便有多狠辣！

他本就是個無依無靠的皇子，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為了揚眉吐氣，曉得沒什麼他不敢嘗試。

在雨夜里去宜壽宮殿前哭跪，求老祖宗救救孫兒，容嬤嬤出來說太后已經睡了，請回去。撐著病苦苦哀求，卻在天初白時，得到宮外消息，的弟弟慘死于外室宅中，尚未及笄的亦未能幸免。

一時郁急攻心，嘔出一口，暈倒在腥風穢雨中。

再睜眼時，鐵了心要見陛下，在大丫鬟山嵐的攙扶下再叩太清殿，將昔年先皇后央央賞給的一支釵呈上，求陛下看在先皇后也曾疼一場的份上，準予一見。

那只金釵，是有孕后，先皇后為護，當眾賞下的賜之。

李琞還記得他為此跟央央置氣，嫌不珍惜他一番心意，將他心送的禮轉手人。他氣呼呼的，而央央卻說，陛下有此反應，比賜何都歡喜。又說這宮中，無無勢又無圣寵的子，萬難活下去，看在為陛下孕育龍種的份上，舍一只釵算得什麼？

那慧之語猶言在耳，而他的央央卻再也回不來了。護住了他的良人，他卻護不住。一時悲憤，李琞只覺自己見不得舊，死死攥著那釵，良久才凄然開口：“進來吧。”

虞妃被攙扶著進殿，伏地叩頭，數盡們母子的心酸過往，只盼陛下能念及舊，憐惜一二。李琞閉眼聽著，眼角泛，卻不知是為誰。

虞妃越講越悲，到最后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靠在山嵐懷里，由著山嵐一下一下地順氣。

李琞終于睜開了眼，眨了幾眨道：“虞妃呀，朕亦不愿看到今日局面。可你曉不曉得，朕的人從你弟弟家里搜出來什麼？一箱子的罪證！竟是茂兒讓個孩子轉藏的！私藏此，要挾群臣，換作哪朝哪代的君主，也必不能容忍此種人、此等事！”

虞妃強撐著神苦苦申辯：“可是陛下，茂兒他不似李晟，有累累功勛的老國丈力保他，也不似李，有權傾朝野的左仆為其籌謀，他無依無靠，自小盡兄弟欺侮，他只想證明自己，亦是陛下的好兒子，只想證明自己不比誰差，他并非存心行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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