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李琞嘆息，“滿朝盡知他手握此，冊本雖被焚毀，難保他心中無痕，你滿朝文武如何安心？朕如何為他開？”

虞妃雙目紅腫，微微抖：“陛下何意？總不至于……要他的命……昔日先太子謀逆，也不過被廢為庶人！陛下，茂兒亦是你的親兒子，是喊了你二十年父皇的親子啊，陛下！”

李琞亦是眼眶紅紅，恰此時康王府的軍來報：康王殿下似是瘋了！

來人說他雨夜里悶坐一宿，天將明時忽而大哭，喊折了，府醫檢查卻沒見異常，可他仍舊哭嚎不止，眼淚嘩嘩直流，委屈地好似黃口，鬧著要母親抱，最后是府里一個漿洗嬤嬤攬著他睡了兩刻。

可他醒后又不對勁兒了，雖舉止溫雅有致，講出的話卻四六不靠。文冉以為主子是被魘著了，大著膽子問他是誰，他自稱是李啠……

虞妃越聽心里越痛，未及來人稟完便嚎啕大哭：“陛下你忘了，他六歲上，為護園子里一只斷翅的雀兒，被四皇子李晟并幾個小太監欺負，小胳膊小被踢打得青一片紫一片，左小骨折……他幾次遭欺負，是李啠護著他……”

哭得語不句：“陛下，茂兒不是魘著了……他是心魔，他是瘋了……”

肅靜的大殿中，只有虞妃嗚嗚哭得凄涼，衛不敢再吱聲，眼打量，見陛下怔怔的，雙目泛紅，良久之后，兩行濁淚緩緩淌下。

虞妃不堪悲苦，昏死過去。

棘虎并史中丞張君壽在殿門候了片刻，見醫匆匆被傳喚，又見虞妃娘娘被抬出去，這才被召喚。

陛下靠在龍床上，全程連眼睛都沒睜，聽完他們的案卷和口供，良久無語。

棘虎向高盛，這位老宮人苦著臉搖了搖頭。

棘虎和張君壽對一眼，就在兩人以為今日不會有明旨了，準備告退讓陛下緩一緩，李琞開口了。

他仍舊閉著眼，旨意卻下得清晰：“瑞王降為郡王，怡貴妃降為良人，遷掖庭。其他人按律審辦，既然認罪了，該殺的殺，該放的放！康王廢為庶人，圈壽安殿，虞妃……算了，先這麼辦吧。”

棘虎和張君壽領了旨退去，和吳相、太傅商議擬旨，待拿給陛下看時，連老皇帝的面都沒見著，高盛接了旨送進去又送出來，答復只一個字，可。

再之后又有旨傳出，圣躬不豫，罷朝數日。涉案無罪之人解，南境所請迎回郡主一事，待圣上康健另議，南使可留一人商榷，其余即刻返程出京！

圣旨既下，有司雷厲風行，沸沸揚揚的一場朝局政，起得迅疾，落得也快，只是連翻變故，不免人心頭了一層霾。

第112章

寅時的晨過蟬翼紗,在地上投出華碎影。

唐云熙醒得早，方一，指尖便被什麼攔了一下,勾起來,是那條玉織錦腰帶，晃著粼粼彩——昨夜便是它，先綁住了大公子手腕，后又被他輕笑著掙開,綁在的腕子上。

向枕邊那副溫潤俊,大公子烏發散，闔目淺眠,了平日里的板正嚴肅,別有一番慵懶之態。癡癡看著，竟不知素日里謫仙般的人,竟是夤夜里的妖。

嚴瑢也醒了,睜眼便見挑在指尖的腰帶,初醒的迷離中染上一抹促狹,只是聲音還帶著晨起的沙啞：“夫人若是喜歡,繼續把玩也無妨。”

素日里讀遍風月詞章,真到了實踐卻赧得,竟抵不住他一個眼神幾句撥，揪著玉腰封往他上掩。他倒也沒掙扎,由著鬧,彎著的眉眼里盡是溫。前姑娘一時大膽，一時又矜，子倒是比他鮮活。

他從前不近，又覺此事不過如此,雖也曾有過心，到底不曾骨。素來克己之人，連床笫之間都力求穩妥，可卻不是，幾下里便能激得他不像自己。他并非不知的心思，只是……沒想到自己便這麼輕易淪陷，會如此貪給的驚喜。

好比此刻，他指腹不經意過腰窩，突然便了子塌下來，一聲輕不可聞的鉆進他耳朵，鼻尖陷心口一片溫香，偏偏是被捂住的……真是，要命。

溫鄉是英雄冢，他此前未有實，此時連寺也不想去了。

他圈著人又膩了兩刻，最后還是唐云熙催著他起來，又伺候著他更、洗漱、用膳，一番忙碌可算能出門了。

“大嫂！”

一聲俏的喊聲，便見小芾棠歡快地進了院，瞧見大哥還在，竟口而出：“大理寺近來是不是很清閑？大哥你上衙的時辰，可是一日晚過一日了！”

猶記得大婚前，他還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

嚴瑢倒是面不改：“大事既，確無甚要之事，為為政，還是要張弛有度一些。”

唐云熙垂眸淺笑。

小芾棠輕哼一聲，低喃道：“厚臉皮愈發像二哥了……好了你快走吧，硯心都候你多時了！”

嚴瑢將出門時又回頭：“你一大早跑來，是要做什麼？”

“我來找大嫂借東西……兒家的事你別管，快走快走！”

嚴瑢笑笑朝外走，腳下卻很慢，耳朵豎得尖，房兩人的對話依稀可聞：

“這幾本你拿去看吧，可別告訴你大哥，我給你看什麼怪力神……”

“不要這些！”芾棠撒，“我想要嫂嫂藏在床頭的那本……”

嚴瑢腳下一，還好被迎過來的硯心扶住。

行至前院，剛好天禧悶頭耷腦往鶴鳴苑走，嚴瑢喊他：“怎麼不高興？二爺呢？”

天禧問了安，回道：“不曉得哪里氣不順，寅時練武場把我們都揍了一頓，然后便出府了，我追出去，不我跟著，不曉得去了哪里。”

臭脾氣的二弟，發瘋多半是為兩個人，不是李啠，便是梅府的小郡主。

嚴瑢囑咐道：“還是去尋一尋，萬一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天禧應道：“是，我這正要去喊人呢，大爺放心，屬下們曉得都去哪里找！”

看著天禧嘟嘟囔囔黑著臉去招呼人

，硯心暗嘆，還是自己主子省心。

嚴彧確實是為那兩人煩躁。

足令一解除他便進了宮，跪得都麻了陛下也不見他，還是高盛出來勸：“您這求告得忒沒道理，既想要李啠回來，又不想郡主回去，什麼都想要，您陛下拿什麼跟梅安換？眼下圣躬不豫，這可不是擾他的好時候。事緩則圓，且慢慢來，總有萬全之策！”

他想不出什麼萬全之策，沮喪地回府，挨到了天將明，牽了匹馬奔了靜溪園。

容師傅跟裴伯閑來無事，孵了窩小鴨子，倆老頭對著黃、絨絨的小家伙們喜得，正在溪邊喂鴨子。嚴彧尋了來，老遠便喊：“師傅、裴伯，好興致呀！”他面上堆笑，可容崇恩一眼便瞧出他滿腹心事。

裴舟接過容崇恩手里鴨食，笑呵呵道：“鴨子我來喂，小主人還需容老您點撥啊！”

園中茶室茗香四溢，婢子泡了裴伯親自采制的山茶，嚴彧卻一興趣也無。

容崇恩放下茶盞淡笑：“你呀，你是了迷障。”

他倒也乖巧：“所以才來求師傅指點。”

容崇恩正道：“我此前便同你講過，陛下心中，李啠未必是合適的東宮之選。”

“那還能是誰？老四、老五一個傻一個瘋，老九麼？”他語氣狠辣決絕，“一個失勢的落魄郡王，我不可能再他起事！那兩個娃娃更不可能！”

容崇恩盯著他半晌，突然道：“你就沒想過會是自己？”

一句話嚴彧腦中嗡一聲！

“我知你在西北苦慣了，從未想過這等事，可你終究是先皇后和陛下的兒子，是比他們更尊貴的……皇嫡子！”

嚴彧腦中空了一瞬。

“陛下此前或許未曾考慮過你，可他現下毫不留地接連置掉幾位親王，又不允李啠歸京，你認為他是何打算？”

“……”

“你接二連三去跪求，迎李啠，娶郡主，陛下心頭怕是又氣又恨！他已做到這個份上，你還是這般出息，他怎麼可能想見你？”

“……”

“梅安陳兵迫境，對大齊虎視眈眈！你是陛下龍座上最后一張牌，是要做大齊的儲君，還是梅安的婿？”

“……”

嚴彧竟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從靜溪園出來，他非但沒有釋懷，反而愈加沉重。

馬也跑不起來了，踢嗒踢嗒地行至城門口，恰好撞見南境使臣離京。那個吵著要帶走他心尖的大祭司，帶著數百車馬浩浩出城，隊伍中沒有見到梅煦，他曉得梅煦沒走，他住進了梅府，正等著哪天去找陛下商量王歸期呢。

他突然便似想通了什麼，雙一夾馬腹，朝著梅府奔去。

梅爻正斜倚在竹榻上乘涼，手上著琉璃盞輕輕打轉。琥珀的果酒在霞中瑩著細碎金芒，將蔥白的指尖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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