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邊吃邊聊，南南北北一通胡侃，一壇酒已見底，梅煦已有三分醉意，忽地又似想起什麼，朝梅香閣方向看過去。

舞輸了賭局，酒也未盡興，逗起梅煦來便毫不，指尖輕輕扣著臺沿，低笑道：“嚴將軍抱小姐去更，似是還沒出來呀？更幕……莫不是把閨房做了房……”

“舞！”夜影一聲呵斥，“喝高了便去醒酒，不要命了敢唐突小姐！”

因著夜影這聲厲喝，梅煦拳的手，終究沒朝舞砸過去。

梅香閣的寢室里，嚴彧確然在更，幫梅爻更。

他不要風秀伺候，執意要自己來，奈何子衫繁瑣，綴飾頗多，腰帶綁了拆，拆了綁，怎麼也系不好看，忙活半晌鼻尖已冒了汗。

梅爻著腰間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果然是做別的很靈活，這等事還是缺練，不由得低笑。

他手一頓，跟著一個收力，將人拉進了懷里。腰帶也不系了，下抵著額頭，服道：“我系不好了，我還是更擅長解……等會風秀幫你。”

梅爻瞥了眼地上的紗，心道你也不是擅長解，你只是力氣大，擅長撕罷了，上卻夸道：“彧哥哥已然很棒了，回去好好練，定能打出漂亮的花結。”

頭頂傳來一聲哼笑。

環住他腰，靠在他寬厚的膛上，沒了龍涎香，呼吸間盡是他獨有的味道。

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年趴在小玉背上，聞見年清冽干凈的氣息，說不出來的味道，卻心。

念了兩年的人。

生離和死別，哪一個會更難過呢？

那被下去的酸和不舍，突然間便又涌上來，堵得難。

夜風從花窗吹進來，掠過冰鑒時了寒氣，混著陣陣花香撲在上，涼，甜潤潤。

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音糯如慵懶貍奴：“為何要做戲給梅煦哥哥看？”

他反問：“你不懂？那也未見你惱，還配合我？”

“因為是你呀……但凡我一惱意，立時便會打起來。”

“我未必打不過他……昔日那幾鞭子，我可還沒討回來呢！

“昔日我也打過你……”霜啟那幾鞭子，雖非梅煦的鐵棘鞭，一鞭下去皮開綻，卻也得他紅腫不堪。

懷里人在自責心疼，他雙臂收，吻發心：“無妨，那些傷我已你上討回來了。”

含帶忿地瞪他，又被他親得在懷里。

擁著懷里香香的人，指尖穿過散落的發，如涉過一泓淺溪。想他過往以命搏來紫綬金章，又在朝堂千般算計，倒像是前世看過的殘戲本子。“是大齊的儲君，還是梅安的婿”，他竟一個都不想做，只想與懷里人做對純粹夫妻。

良久，他悶悶開口：“梅煦要帶你走，我舍不得。我知你一旦回去，我怕是如何也娶不回你了……且你一旦回去，便意味著南北對峙或將開始，實非萬民之福。”

他終于提到了這事。

忍著酸開口：“你想留我？可能分得清幾分為我，幾分為世局？”

他所言何嘗不是所憂，可此話一出，無異于往他和自己心頭各扎一刀。

嚴彧眸晦，忽然低頭一笑，指尖輕輕描摹掌心的紋路，低聲道：“你父王陳兵臺海，若只為世局，我該親手為你備馬——用最面的儀仗送你回南境，再往邊線陳兵十萬，與你父兄明刀

明槍對峙一番。”

他忽然拉著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實滾燙砰砰起伏，“可這里每跳一下，都在說‘別讓走’。”

“兩年前我從南境回到西北，中箭墜馬時，想的不是退兵之策，而是你紅挑燈、仰首笑的模樣。”他苦笑，“那時我便知，完了……”

“家國是自出生便背在我上的，卸不掉。可是對你的貪念卻是一點點融進里的，去不掉了。”

他捧起臉，以額相抵：“若你非要問我，那便是九分私心，一分僥幸。私心讓我想強留你，僥幸盼著……你也想為我留下。”

“至于萬民之福……”

一雙手下意識揪了他腰間袍。

他淺淺深吸，又緩緩開口：“萬民之福……便真龍去護吧，我只求守得一人心安。”

心頭被狠狠撞了一下，眼眶驀地紅了。

未料只問了一句，他竟認認真真解釋了這許多。

“傻的……”的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帶著微微哽咽，長睫在眼下投出的影，像被雨水打的蝶翼。緩緩將頭枕在他口，青落，掩住半邊的眉眼。

淚水浸薄衫，燙得他心口發，他只能再將人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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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海的軍報和平王嚴誠明同日抵京。

太清殿里，無實權的太尉周玄策，本投靠瑞王卻半道失了目標的兵部尚書褚衍，以及若干要臣，全都垂首肅立，心思沉沉。

嚴誠明一路風塵仆仆，灰塵都沒來及拍，此時也在大殿一側端坐，沉肅不語。

軍報稱梅溯已剿滅巫國生力，控制了臺州海域，余下散兵游勇逃竄，有余孽登岸，刺殺了臺州牧王藩，都尉陳庭風負傷，梅溯的副將梅信率軍解了圍，行刺的巫國余孽已遭絞殺！雖局面尚穩，還需朝廷盡快派人前往主持大局……

沒等念完，李琞已氣得吹胡子瞪眼：“這種折子也敢往上報！不怕朕砍了他腦袋！”

他忽而一聲喝：“褚衍！”

褚尚書慌得上前兩步，一彎腰：“陛下……”

“這便是你說得打不起來！朕的州牧都他殺了！”

李琞來回踱著步，“王藩該死，可也不到旁人替朕料理他！還好意思說局面尚穩，穩在哪里？整個臺州都要姓梅了！褚衍你說，怎麼辦？”

“陛下，眼下局面確是被，可沒有實據證明這是梅溯所為……”

“還要實據？”李琞著褚衍腦門，“等梅安把刀杵到你的腦門上，你再來論實據！真是要氣死朕！”

“陛下息怒！”褚衍沉了沉氣道，“事后梅信已主撤出臺州轄域，至面上看來，對方并不想鬧僵，無非是蠢蠢試探。臣依舊認為，打不起來，梅溯此舉，一來是為兄長報仇，二來是向朝廷施，希迎回郡主。”

李琞黑著臉。

見陛下未再怒，褚衍繼續道：“臣以為，我方當威懾與防并舉。不若先應了他，放歸郡主，迎回皇子李啠，勒令其退兵，釋放出臺州海域控制權，另派人接管臺州政務和軍務，并調臺州外圍兵力布防，同時啟質子談判！”

李琞又看向周玄策幾人。

老太尉出列道：“臣附議褚大人所言，眼下諸王式微，國本未定，南境梅氏狼顧鳶視，恐借靖難之名行王莽之事，因此臣請迎回皇子李啠，以絕梟雄黃鉞之患！”

其他幾人也來附議，陛下了眼不出聲的平王，似十分疲累道：“朕都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容朕想想。”

待到眾人散盡，大殿中只有嚴誠明還默坐著，李琞沉不住氣道：“你倒是吭一聲啊？你往這一坐，跟座佛一樣，怎麼，還朕拜你才言聲？”

“臣不敢！”

嚴誠明終于起，挪到了陛下跟前。

李琞已有四年沒見過他，這位時曾與他屁玩在一，后又扶他登基的兄弟加權臣，是唯一一位他可不設防的肱。

他細細打量，大約是西北的風沙太，他每回見他，都覺這位守國門的將帥又冷厲幾分。

其模樣倒是依舊被歲月偏，古銅的面皮，劍眉如墨，眸深似九淵寒潭，眼尾和臉上雖又多了些細碎褶子，恰似風霜淬玉，將那鋒芒包了漿，更顯得沉穩厚重。鬢如刀裁，有雜，短髯，明明噙著三分笑，卻讓人想起雪夜胡狼，優雅又致命。他往那一站，寬肩窄腰，仍是年輕時的拔姿，又因披了輕甲而愈發顯得魁梧偉岸。

李琞看著看著竟笑了：“怎麼這西北的風沙，比朕后宮的珍珠還養人？你與朕差不多的年歲，白頭發都比朕！”

“陛下說笑了，臣在西北悟出個道理，胡楊千年不朽，是因守著昆侖龍脈，臣縱是老得慢點，也全賴守著陛下龍氣！”

“馬屁！”李琞呵呵地笑，“朕算是知道彧兒的不著調是隨了誰！”

嚴誠明一本正經：“天家麟兒，其風華自然是隨陛下！”

連一旁高盛都在憋笑，憋得拂塵直抖。

李琞踱了兩步坐回去，招呼嚴誠明坐近些，正道：“臺州這事，你怎麼看？”

嚴誠明略沉思道：“褚大人和周太尉所言都有道理，不過臣以為還不夠。”

“說說看。”

“論威懾和防范，調禹州水師南下，在梅溯控制的海域外圍布防，軍演但不越界，阻起北上，并隨時做好轟其回窩的準備。同時調兵布防衢州，卡住南境陸路咽，要快，以防南境陸路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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