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薛寂的那一瞬，尹適似乎被凍結般，子僵住了。

楚明鳶注意到了尹適那微妙的表變化，知道了，他也認得薛寂。

“薛公……子，請看。”尹適咽了咽口水，恭恭敬敬地將那本《中庸》到了薛寂手里。

王照鄰對于尹適隨意借出自己的書，心中略有幾分不快，但看尹適認得這位薛公子，便也不好指摘什麼。

薛寂接過書冊后，隨意地從中間翻開，定睛看了一會兒，就肯定地說道：“這的確是王首輔的真跡。”

“那是自然。”王照鄰頗為得意地頷首。

薛寂又翻了幾頁，“這手字圓勁秀逸，神獨絕，如微云卷舒，頗得天然之趣，應是王首輔二十年前的手筆。”

“反倒是最近這些年首輔的字過于雍容矩度，了幾分飄逸空靈之風。”

“可惜了……”

院外的楚明鳶也聽到了這番話，略一駐足，回首又了薛寂與王照鄰一眼。

今天來清凈寺本不是為了王照鄰，但既然恰逢時機，也不介意順便“踩”他一腳。

事辦了，也沒必要再留了。

楚明鳶搖了兩下手里的團扇，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去。

“薛公子慎言。”王照鄰蹙眉地勸了薛寂一句。

心想：此人竟然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口吻點評起首輔的字，實在狂妄。

也不知這位薛公子是哪家的貴公子。

下一刻，薛寂合上了書冊，又道：“敝人愿意用一千兩向王會元求購此書，不知兄臺意下如何？”

他舉手投足間彬彬有禮，卻又著一種上位者的驕矜之姿。

“……”王照鄰一愣，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不過是一本書，對方竟然愿意出一千兩？！

薛寂又道：“三千兩？”

王照鄰驚呆了。

薛寂還在持續加注：“五千兩？”

“最多……一萬兩。”

王照鄰眼都綠了。

只差一點，他就要口應下，這時，恰好聽到后方傳來何躍思唏噓的聲音：“早就聽聞王公之字名聞外國，片紙千金，乃我朝王羲之。”

王照鄰打了個激靈，理智瞬間回籠，做出正氣凜然的樣子，對著薛寂斥道：“豎子住口。”

“此書乃王公親筆注釋，豈能隨意買賣，沾染銅臭！”

心里不免可惜：此書是楚家二小姐借于他的，非他之。

尹適兩邊的太直跳，暗道這姓王的實在膽大包天，連司禮監的秉筆太監也敢罵！

“可惜了。”薛寂再次嘆道，倒是沒有怒，一邊將那本《中庸》遞向王照鄰，一邊問，“敢問兄臺是從何得來的此書？”

王照鄰目游移了一下，自然不能把楚明的名字說出來，否則免不了私相授之嫌，隨口糊弄：“這是在下偶然在一間書鋪中淘來的。”

薛寂深深地凝視了王照鄰片刻，輕笑了一聲，譏誚中帶著一邪魅的氣息。

“兄臺不愿說，敝人也能諒，何必信口雌黃？！”

“有緣再見。”

拋下這意味深長的四個字，薛寂輕一振袖，留下一道優雅從容的背影，翩然而去。

“王兄，你怎麼敢這麼對薛公子說話？”尹適同地拍了拍王照鄰的肩膀，搖頭晃腦地走了。

沒一會兒，這小小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王照鄰、柴六娘與王二丫一家三口。

王照鄰翻臉像翻書似的，一張臉瞬間黑了，對著妻冷聲質問道：

“你們倆是怎麼千里迢迢地從青州來到京城的？”

不見溫，只有嫌惡與冷漠。

……

不遠，躲在一片竹林中的楚翊著這一幕，直搖頭。

一炷香后，當他回到侯府的馬車與楚明鳶會和時，忍不住道：

“阿姐，這姓王的就是個再世‘陳世’，柴六娘母去王照鄰那兒，怕是……”怕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看那母灰頭土臉的樣子，就知道們在老家做牛做馬，才養得起王照鄰寒窗苦讀。

而王照鄰的手卻白皙得跟個貴公子似的，唯有寫字留下的老繭。

馬車悠悠前行，姐弟倆的隨著馬車晃的幅度一起一伏。

楚明鳶一手把玩著今天小和尚給的“結緣鎖”，淡淡道：“這是們自己的選擇。”

當初，楚明鳶派人去青州查王照鄰，是想拿他的短。

像王照鄰這種人，明知楚明有未婚夫，還與私下往來，自不會是什麼品高潔之人。

當查到王照鄰在老家竟然有養媳，還有個兒時，簡直嘆為觀止。

上一世，王照鄰娶了公主，當了駙馬，從來沒有人提及他的原配妻，可見柴六娘母在上一世沒什麼好下場。

沒有自己的介，柴六娘母已經被王家人賣到深山老林。

這一世，楚明鳶“好心”地讓人護送這對母來京城找王照鄰。

其實，柴六娘母前兩天就到了，但楚明鳶覺得時機未到，就讓們暫時寄住在隔壁的青蓮觀。

本想在殿試前一天讓母倆現，王照鄰的心神，斷他“三元及第”的青云路，不過，看到薛寂今天現清凈寺，楚明鳶改變了的計劃。

萬壽節那天，皇帝對王照鄰應該生了疑心，所以薛寂才會來此……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楚明鳶當即就讓楚翊把柴六娘母從青蓮觀接來了這里。

“也是。”楚翊一口氣灌了杯茶水，瞬間就釋懷了，“我們救得了們一次，救不了一輩子。”

看著楚明鳶手里那串“結緣鎖”，楚翊眉弄眼地朝挨了過去，“阿姐，你今天沒拋‘結緣鎖’嗎？”

“我瞅著那棵‘姻緣樹’怪高的，應該讓姐夫幫你拋才是！”

“他要是一次沒，你……你就罰他。”

楚翊笑著背靠在車廂的板壁上，樂不可支，覺得看清冷如謫仙的姐夫玩這種小兒過家家的把戲，真是好玩極了。

楚明鳶心念一，煞有其事地頷首道：

“是個好主意。”

笑得眉眼彎彎，像朵綻放的春花般明。

那之前，得先去弄個一樣的狐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