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掉了某人曾戲謔地逗說什麼“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可以娶你”的旁枝末節,楚明鳶繼續道:“當時我問他,怎麼會掉進池塘里?”
“他說,他家中兄弟眾多,有一個兄長不喜他,總給他使絆子,這次也是那兄長與他兩個表兄弟將他踹下水的……”
“啪!”
顧策一掌重重地拍在茶幾上,失態地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一臉怒容。
他起得太急,起時撞到了椅子,發出刺耳的“咯噔”聲。
“蕭尚書是怎麼教兒子的?!”連張守勤也是滿面憤慨之,咬牙切齒地說,“虧王妃這麼信賴他,將二公子托付給他!”
楚明鳶又啜了口茶,才道:“父王,您先坐下,聽我把話說完。”
顧策的膛急促起伏著,方才有那麼一瞬,他想去找蕭憲算賬,但現在冷靜了一點,才驟然意識到一點:即便蕭無咎在蕭家了這麼大的委屈,他依然沒回王府,明明他在六歲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世。
這孩子就這麼厭惡鎮南王府,厭惡他這個父王嗎?!
顧策握雙拳,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窗外的海東青又“啾”地了一聲,楚明鳶還以為它是等得不耐煩了,作嫻地從荷包里掏了塊干丟給它,才接著說:“我當時問他,他爹也一樣偏心嗎?不幫他主持公道嗎?”
“他說,他爹死了,他現在寄人籬下,在別人家里點委屈也是理所當然。”
年的楚明鳶那會兒還很同這漂亮無比的小哥哥,好心寬他:有爹也跟沒爹差不多,幸好有外祖父與幾個舅舅,都對與妹妹很好。
如今想來,當時蕭無咎的話是真假摻著講,因此他神間流出的那一瞬的悲傷才會染了,才會讓信服。
六歲的,還是太天真了。
楚明鳶一邊腹誹,一邊綿里藏針地又道:“他還說,就算他爹活著,他也不會回家,因為他娘已經決定與他爹和離……”
“不可能!”顧策聽不下去了,再次打斷了楚明鳶的話。
阿錦曾與他一起經歷過生死,他們可以將后背托付給彼此,阿錦就算心中對他有怨,也絕對不會與他和離!!
阿錦只是因為中了劇毒,命垂一線,才一直沒來找他……
楚明鳶該說的也說的差不多了,起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
“父王若是覺得我騙你,可以去找覺遠大師與景愈,問問他們是怎麼認識無咎的。”
楚明鳶深深地看了暴跳如雷的顧策一眼,心里愈發替蕭無咎覺得可悲。
他連蕭無咎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都沒有去探究過,就生恐他會覬覦屬于顧湛的爵位,也難怪會教出顧湛那樣的兒子,怨不得旁人!
話不投機半句多。
楚明鳶已經不想再與鎮南王多說,轉過,卻對上了門外那雙悉得不得了的桃花眼,一道頎長拔的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
“二公子!”后方,張守勤略顯激地喚了一聲。
廳外的碧空,一黑一白兩頭海東青正在愉快地嬉戲。
今天的天氣極好,六月的璀璨又明,逆下,青年昳麗的臉龐略有些模糊,雙眼似布滿星辰的夏夜星空,明亮異常。
他回來了!
猝不及防地見到了好久不見的人,楚明鳶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一種強烈的如同狂風巨浪般襲來。
他走了近兩個月,這段日子,兩頭海東青作為信使,在京城與南疆之間飛了無數遍,每隔三四天,都會收到來自他的信,告訴南疆發生的那些事,也問日常飲食起居,問京城里的事。
兩個月很短,也很長……
“啾啾。”白的海東青愉快地繞著蕭無咎打轉。
楚明鳶這才明白了,難怪方才泓影一直沖著,原來它不是不耐煩等,是它在告訴,蕭無咎回來了。
“阿淵,你怎麼提前回來了?”
這一句是顧策說的,代楚明鳶問出了心里的疑問。
蕭無咎輕飄飄地循聲看了廳的顧策一眼,表是一貫的清冷。
他不想理會這人,但楚明鳶都替他倒了一大桶苦水,他就趁著這個機會快刀斬麻。
蕭無咎單刀直道:“母親現在不會見你,你不必再糾纏我的夫人。”
“等三司會審顧湛,有了定論后,會來見你的。”
“與你的事,我不會摻和。”
待一切塵埃落定,娘親再也不需要顧忌他了。
蕭無咎當然知道娘親這些年是為了他才一直忍著。
當他六歲時知道他世的那一刻,義父就給跟他分析了他的境遇,直白地告訴他,若是他娘與他父王和離的話,他還是得跟著他父王。
即便是普通人家,也沒有和離婦帶走嫡子的先例,更何況,他姓“顧”,無論是皇帝,還是宗室都不會同意的。
要是沒有他,哪怕娘親中奇毒,命不久矣,也會出面與顧策做個了斷。
“阿鳶,我們走吧。”蕭無咎對著楚明鳶出了手,微微笑著。
楚明鳶握住了他溫暖的手掌,像到他染似的,角不自地輕輕翹了起來。
兩人手牽著手往府外走。
楚明鳶的目不住地往蕭無咎的臉上瞟,一眼又一眼……
看著這對璧人攜手離開的背影,顧策呆若木,好一會兒,都沒彈一下。
這一刻,視線仿佛穿過那遙遠的時候,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年的他也是這般牽起了阿錦的手。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顧策才對張守勤道:“待會兒我們去一趟清凈寺……”
從楚明鳶出的意思,顧策聽出來了,景愈就算現在不在京城,應該也快來了。
六月已是盛夏,今日的風很暖,顧策卻覺得指尖冷得發麻。
微風習習,茉莉的花香飄滿庭院。
楚明鳶扶著蕭無咎的手上了馬車,在上車的那一瞬,又看了他一眼,終于說出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話:
“你黑了……”
蕭無咎先是一愣,跟在后也鉆進了車廂中。
他攬過單薄的脊背,摟住,含笑問:“丑了?”
青年笑眼閃亮,還是那樣俊人。
他黑了,也瘦了,下頷的線條因此變得更加鋒利明朗,比起從前那清冷如謫仙的樣子,此刻的他多了幾分煙火氣。
“……”楚明鳶抿住,故作沉狀。
下一瞬,便到一陣濡熱的氣息朝撲來,他溫熱的面頰埋進的頸窩,鼻端縈繞著他馥郁如檀的清冽氣息,夾雜著一淡淡的草藥香。
“你傷了?”又推開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確信,聞到了金瘡藥的分。
他給寄了那麼多信,卻從未有一封信中提起他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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