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李公公就從京郊回宮復命，被碧云領到了乾清宮的西暖閣。

西暖閣被布置了太子的書房，擺了兩張金楠木書案。

一張靠北墻，案上除了文房四寶外，堆疊著一摞摞厚厚的折子；另一張書案靠南墻，鋪著字畫，擺著嵌八寶的鎏金寶盒，一角還有一個手指頭大小的臥貓形玉筆擱。

李公公知道，這會兒太子爺正在文華殿與閣老們商議政務，此刻的乾清宮里也就太子妃在。

“見過太子妃。”

李公公隨碧云來到了第二張書案前，低眉順眼地行了禮，不敢隨意窺探太子妃的書案。

腦子里胡思想著：這會兒袁皇后還住在坤寧宮里，宗人府也不好意思讓皇后挪地兒。

但等來年大年初一，皇上禪位太子，那麼袁皇后要麼就挪慈寧宮去，要麼也得隨今上在宜春園頤養天年。

眼前這位太子妃毋庸置疑地會為這座皇城新的主人！

“可有見到家里人？”楚明鳶隨口問了一句，擱了筆，對剛畫的構圖不太滿意。

一手支肘托腮，思忖著：畫什麼好呢？

這里有尉遲錦畫的十四幅畫，像是讀書、耍槍、騎、游船等等，全都畫過了。

“見到了穗娘的男人、兒子與兒媳。”李公公答道。

他飛快地瞥了楚明鳶一眼，見不再說話，就自發地往下說，從他們是如何敲鑼打鼓地把穗娘送回京郊的程家村說起，說到他們在舉村的見證下，將楚明鳶賞賜的五百兩銀子親手給了穗娘。

“……但那銀子還沒捂熱，就被兒子從手上搶走了。”

“太子妃，奴才將穗娘的賣契也還給程家了，還讓他們簽字畫押，確認收下了那五百兩榮養銀子。”

李公公之所以讓程家人簽這麼份確認書，也是怕太子妃以為他們貪了一部分銀子。

他雙手將確認書呈上，謹慎地又問了一句，“太子妃，可要奴才過些日子再去看看穗娘過得如何？”

“不必管了。”楚明鳶擺擺手。

穗娘的男人是酒鬼，喝醉了酒就會打人，兒子是賭鬼，一家子都是靠穗娘養著，吸的蛭是永遠不知足的，譬如姜姨娘，譬如楚明，譬如那位白側妃……

以后穗娘還能不能遇上第二個如陸氏般救于水火之間的人，就看的命了。

賞了李公公一碟點心，楚明鳶就把人給打發了。

他前腳剛走，后腳又有人來乾清宮求見楚明鳶。

來的是蕭老夫人與蕭二夫人婆媳。

楚明鳶讓尤小公公把人請到了東暖閣。

大概能猜到婆媳倆是為何而來，這事不難猜，像是楚敬之夫婦上午才為了楚明的事來找過，只是他們父約莫是八字不合，沒說上幾句，就不歡而散。

蕭老夫人怕是也知道顧無咎此刻在文華殿與閣老們商議朝政，才敢來乾清宮求見自己。

有求于人的是對方，楚明鳶自然不著急。

慢悠悠地擺著龍門陣，與婆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蕭老夫人是個好面子的，又當家做主慣了，本做不到與楚明鳶這麼個剛及笄的丫頭低頭。

開不了口，楚明鳶也就揣著明白當糊涂，也不主問。

閑聊了一盞茶功夫后，還是蕭二夫人熬不住了，僵笑著說：“太子妃，我與母親這次進宮，主要是為了蘅姐兒的事。”

一邊說，一邊著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花。

“太子妃也是知道的，蘅姐兒剛嫁謝家的那晚，先太子薨逝，便是三個月的國喪，與謝云展的婚事有名無實，其實大禮未。”

“才剛及笄，花一樣的年紀，我這當母親的實在不忍心守活寡……更何況，謝云展謀逆之事，連他父母都不知，我那可憐的兒又怎麼會知道？”

“太子妃，您怎麼也得在太子殿下跟前給蘅姐兒求求啊！”

蕭二夫人心里悔不當初。

當初，蕭若蘅求著要嫁給謝云展時，謝家的爵位還在，謝云展因為救駕之功頗得皇帝賞識，年紀輕輕就得封錦衛副指揮使，前途無量。

想著兒命苦，這些年婚事一直不順遂，若是這次能與謝云展就好事，也算不錯。

哪里會知道后頭謝家竟然會生出這麼多幺蛾子……

蕭二夫人與二老爺也去求過蕭尚書，可蕭尚書說，當初二房不惜違逆他的意思定了這門親，如今就別指他收拾爛攤子。

楚明鳶淺啜了口茶水，眼睫微，道：“謝云展協同廢太后賀氏謀反，證據確鑿，勢必株連三族，最輕也是抄家流放。”

“二夫人，這可不是你一句蕭若蘅與謝云展‘大禮未’可以罪的。”

外人自都以為蕭若蘅與謝云展在國喪期間不曾圓房，的確不算禮，但楚明鳶早就從穗娘那里知道，謝云展與兩房妻室都圓了房，甚至于……

蕭二夫人早知這件事沒那麼容易，咬咬牙道：

“太子妃，我有辦法，我可以請穩婆為我蘅姐兒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