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套老城區隨可見的民居小院。

時知渺過門檻，一個回字形的天井院便映眼簾。

青石板鋪地，中央的天井瀉下晨，角落里養著幾盆耐寒的綠植，幾張沉甸甸的紅木八仙桌和同的長條板凳擺放在院中，桌面拭得锃亮。

正月初一的清晨，當然沒有其他客人來吃飯，時知渺在空氣里嗅到一食甜香。

他們剛在其中一張八仙桌旁落座，老板娘便手腳麻利地送上來一壺剛沏好的熱茶。

徐斯禮笑說：“換別的吧，時醫生懷孕了，不能喝茶。”

老板娘一臉驚喜，連忙說：“恭喜時醫生，恭喜徐先生，那我換花茶，清心明目，對胎兒也無害。”

徐斯禮彎：“行，謝謝。”

老板娘轉回后廚，時知渺不自然地對這個男人說：“都還不確定是不是懷孕，你別到說，萬一沒懷呢？”

那現在到宣傳不就尷尬了？

“現在沒懷，以后也會懷。”徐斯禮隨心所，“過幾年懷了，我們就說懷的是哪吒，要等三年才分娩。”

時知渺：“……”

老板娘又拎來一壺花茶，熱地給時知渺倒上。

時知渺輕聲道謝，老板娘后還跟著一個小姑娘，端著托盤上菜。

時知渺喝著茶，無意間瞥見了小姑娘的臉，不由得一愣：“你……”

小姑娘對齒一笑：“時醫生，您還記得我嗎？”

時知渺猛然想起：“你是月牙吧？”

“對！我是月牙！”

時知渺驚訝地看向老板娘，終于認出來：“你是月牙的媽媽？居然是你們？”

難怪老板娘張就喊“時醫生”，還一直對笑。

老板娘笑著說：“是啊時醫生，是我們，當初要不是你救了月牙，哪還有我們今天啊。”

時知渺從醫多年，接診過無數病人，而月牙是印象最深刻的病人之一。

去年因為先天冠狀脈左主干閉鎖，由收治院，這個病很兇險，必須馬上進行手。

但高昂的手費用是月牙媽承擔不起的，因為的丈夫同一時間出了車禍在另一個醫院救治。

肇事司機一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就不管了。

為了維持丈夫在ICU的醫藥費，月牙媽賣掉了房子，積蓄所剩無幾，現在兒也要做手，又是一大筆費用。

真就應了那句話，厄運專挑苦命人。

但月牙的病兇險，如果不做手，活不了幾個月……當時也才十六歲。

彼時正是時知渺人生最黑暗的時刻，對什麼都不在乎，直接就想替們出這筆手費。

事被陳教授知道了，特意找了談話。

外科醫生最忌諱對病人太過共，因為醫生在手臺上必須絕對冷靜，如果摻太多私人，下刀就會顧慮，稍微不注意就會釀嚴重的醫療事故。

而且開了這個口子，以后再遇到類似況的病人，不為他們墊付手費，自己心里會過不去，可如果每個沒錢做手的病人都要墊付的話，又有這麼多錢嗎？

但那時候時知渺什麼都聽不進去，就覺得，人為什麼要活得這麼苦？

得不到想要的，那讓別人得到他們想要的不行嗎？

陳教授讓再好好想想，還給出謀劃策，讓去爭取醫院的重病救助資金，以及社會有關部門的資助，讓通過合規的程序去幫助們。

醫院方面，一筆重病救助資金最高是十萬塊，畢竟是部人士，用一下人關系，不難爭取到。

社會部門就沒那麼容易了，需要用各種材料，月牙媽既不懂得這些規則，也分乏，時知渺便用業余的時間，一遍遍地替們跑。

辛苦，也麻煩，但如果能解決月牙的問題，倒也還值得。

然而忙碌了十幾天，有關部門一句話就駁回了的申請，理由是月牙家里剛賣了房子，有錢，不符合救助條件。

拿出月牙爸車禍住院的事實，部門又要求重新證明一遍。

那天氣得在人家的辦公室里大鬧起來，生平第一次那樣撒潑，其實那天一同宣泄出去的，還有自己抑已久的緒。

不幸中的萬幸是，老天還是有眼的，離開那個部門后就接到醫院的電話，說有一筆來自社會的捐款，指定給月牙用。

因為這筆捐款，月牙最后才功做了手。

月牙出院那天，時知渺忽然發現，自己這段時間都沒有想起徐斯禮和他做的那些事。

似乎是因為被轉移了注意，反而從那個極端的緒里離出來。

陳紓禾得知后都直呼“神醫啊”。

現在面對月牙和老板娘的激，時知渺輕描淡寫地說：“我只是盡了為醫生應盡的本分而已。”

老板娘卻認真道：“時醫生，你和徐先生都是我們母的救命恩人，我們會激你們一輩子的。”

激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激徐斯禮？

時知渺心下疑，想到另一件事，又問：“月牙爸爸后來好了嗎？現在也跟你們一起經營這家小店嗎？”

老板娘笑容暗淡了很多：“他……沒過來。”

時知渺沉默。

老板娘重新笑起：“我現在在這里開店，又能住又能做生意，平時做做街坊鄰居的生意，月牙放學就幫我打打雜，我們母相依為命也能過。”

時知渺抿，點頭。

老板娘一拍腦袋：“哎呦，我鍋上還煮著湯呢，我去端過來！月牙，你也過來幫我備菜，我要再給時醫生做一道紅棗桂圓蓮子粥，早生貴子！”

母倆匆匆回了后廚，時知渺看向徐斯禮：“們為什麼謝你？你跟們怎麼認識的？”

徐斯禮往的碗里夾了一顆蝦餃，隨意地說：“我啊，閑著沒事兒尋訪食，就找到們家了。”

時知渺才不信他這種鬼話。

想著老板娘對他激至極的語氣，又想到當年那筆來自社會的匿名捐款，突然間反應過來：

“是你捐款讓月牙做手？”

徐斯禮又往的碗里夾了一塊清蒸排骨：“徐太太要做好人好事，徐先生鼎力相助，有什麼問題嗎？”

“……”

當然有問題。

去年他明明遠在國，連春節都沒有回來團聚，他們之間更是斷絕了聯系，他怎麼會知道邊發生的事？

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時知渺的心緒波瀾起伏，定定地看著他，聲音也不自覺繃：

“徐斯禮，你去年回來過，是不是？”

不僅回來了，還悄無聲息地走到看不見的地方，暗中替解決燃眉之急。

“你當時為什麼回來？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明明在那場撕心裂肺的爭吵后，他們就陷了冷戰，沒有一條信息，更沒有一通電話，形同陌路。

可他卻在全然不知的時刻，為幫了月牙母。

這究竟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