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消失 笑意在瞥見他的剎那消失得然無……

第二十二章

明蘊之封好信件，蓋上漆印。

“娘娘，不給老夫人也寫一封麽？”

青竹捧著信，猶豫道。

去信益州，與外祖父商議肅王世子的先生一事。此外，還多問了幾句，自己年的小院尚在否。

有些想念了。

聽到問話，明蘊之搖頭。

從前寫信都是兩位老人一人一封，對兩位都有說不完的話，可外祖母那麽了解，只怕字裏行間出的緒惹老人家傷心。

送了信，轉頭看向青蕪：“你說，若是我想……”

“娘娘想什麽？”

“和離”二字在齒邊打轉，終究未能說出口。

斂眸掩下思緒，低聲道：

“沒什麽。”

明蘊之放下筆墨，聽著遠傳來的聲響。

“祭典快結束了吧。”

“是，”青蕪道：“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仍舊是以傷病為借口，躲了懶，第一次不出席如此盛大的慶典。

皇後的人來過，語氣嚴厲，頗有幾分想要責不敬之過。還是徐公公及時趕來，說了幾句漂亮話，將場面圓了過去。

徐公公送走了人，又一副笑臉，畢恭畢敬道：“娘娘的意思便是殿下的意思，娘娘想要歇息，那便不必強迫著出席累。”

就連明蘊之都有些意外。

以為，裴彧那樣恭肅的子，是會覺得無禮的。

甚至已然做好了要與裴彧抗爭的準備，卻聽得那樣好聲好氣的語，一豎起的尖刺沒了用武之地，心中反倒有些悻悻。

想來裴彧也無意于的去留。

明蘊之安了心在帳中待著，直到過午，遠祭典的聲音停了，衆人四散前去圍獵。

一些不願騎馬打獵的眷陸續回了營帳歇息玩樂，周遭又喧鬧起來。

明蘊之被吵得頭疼，披了裳，帶著青蕪往後山去。

晨起敷過臉頰，勉強消了腫，可眼眶的紅仍舊明顯。不見人，一路尋著僻靜之而去。

西山圍場周遭都布守衛，更有龍驤府萬裏挑一的銳護著貴人們的安全。青蕪側耳聽了會兒，道：“娘娘，奴婢聽見不遠有水聲，可要去溪邊走走？”

水聲潺潺，聽得出相隔不遠。明蘊之點了點頭，應了。

眼前的路越行越開闊，已是秋日，翠綠的山林變得漸黃，倒映在水面中，頗有幾分意趣。

溪邊有幾塊不小的石頭，青蕪上去拭淨了塵土，與明蘊之相攜坐下。

“這幾日天氣都好，娘娘明日來垂釣如何？”

“許久未釣，怕是生疏了，罷了。”

明蘊之瞧著水影，耳畔輕響著流水之聲，半晌才回應道。

蹲在溪邊，清涼的溪水經流過修長細白的手，指尖滌著清澈的水流，緩緩道：

“旁人是水中撈月，瞧我，撈撈這日頭。”

一擡手，水花濺起，水面上倒映著的日被攪，像是碎了一地的金。

不過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自娛自樂，沒什麽不好。

“娘娘掌心的傷還沒好，莫要沾水吧？”

白皙的指尖泡在水中，涼沁沁的，青蕪也怕又染了寒氣，明蘊之搖頭道：“哪兒就這麽脆弱了，一點水也不得。”

以前外祖母就說看起來氣，其實皮實得很，外表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惹人憐，其實不知何時便要淘氣一回。

挨了手板，遭了罵，記吃不記打，下回還來。

也全靠著這皮實勁兒，才能撐到現在。

說到底，并無什麽君子寧折不屈的氣節，這麽些年的經驗讓總能自我開解，無論旁人怎麽待，總有一個自的方法。

爹娘不偏，便嫁得遠遠的，與他們往來。裴彧與貌合神離，也樂得作出一副舉案齊眉的模樣，他們各司其職，各安其位，已經比尋常夫妻要相敬如賓得多。

不是清澈的水，是水下被淤泥包裹的頑石，任水沖刷得圓，一點點深埋下去。

可只要還有氣的機會，就總能息。

或許為旁人所不齒的心態，卻是在近二十年的人生裏，索出來唯一能讓自己心安的路。

“我沒事，青蕪。”

明蘊之輕輕開口：“我已經算是死過一遭的人，沒什麽可怕的了。”

了指尖，將手上的水珠拭淨。

“回去吧。”

明蘊之站起，似乎是因為蹲了太久，腳有些發麻，眼前一花，差一點便要向後去。

“娘娘！”

青蕪反應不及，忙拽住的袖。驚慌之中，一只寬厚的手掌抓住了的手腕，朝著岸邊拉了一把。

“啊……好險。”

清潤的聲音帶著些如釋重負，“怎麽還是如此冒失？”

明蘊之剛站穩腳步，腕骨還被握在那人手心之中，聽到這悉的聲音，微微睜大雙眼。

“……懷璋兄？”

語氣帶著幾分疑，片刻後，目定定地落在那張恣意的臉上，懷疑的語氣變作了篤定：“懷璋兄！”

“不我泥猴兄了？”

沈懷璋松開手，上下瞥一眼，“嘖”了一聲：

“堂堂太子妃，也太寒酸了些。我還以為你了繁華京城，會和戲臺子上那些角兒一樣，花紅柳綠。”

“……你是何人？這般無禮，對我們娘娘說話！”

青蕪一聽他肆無忌憚地將自家娘娘與戲子相比，氣得嚷道：“辱沒娘娘名聲可是大罪！”

此人略一瞧，約莫有八尺高，比之太子殿下也不差了。容貌英俊，眉梢輕揚，自有一瀟灑之氣。

他腰間別著把折扇，只怕是那些附庸風雅之輩。

青蕪冷了臉，想起方才他還了娘娘手腕，一個大步擋在明蘊之前：

“你若知罪，便速速離去，看在你方才救了我們娘娘的份上，饒你命。”

那人無奈地挑了挑眉，拱手一本正經地行禮。

“微臣沈懷璋，出自益州沈氏，平宣二十二年進士，今任工部員外郎，得太子殿下之幸隨行圍獵。”

他作勢要拜：“微臣，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萬安。”

“……裝模作樣。”

明蘊之抿起的輕輕吐出幾個字，淡笑一聲，答：“免禮。”

“謝娘娘。”

沈懷璋站起來，拍拍膝前不存在的泥土，輕笑道：“娘娘怎生一人在此？”

“營地喧鬧，出來走走。”

明蘊之乍見故人，竟有些不知該如何寒暄：“倒是你，怎麽也在此？”

是知曉沈懷璋來了西山圍場的。工部這幾年治水頗有進展，龍大悅，大手一揮，特許工部六品以上的員都能來此游獵。這可是有的殊榮。

沈懷璋中進士不久，便憑著本事扶搖直上，一躍了工部中炙手可熱的人。

便罷了，他怎麽也一人來此？

沈懷璋：“同娘娘一樣，躲個清閑。”

“你在這兒待了多久？”

明蘊之想起方才差一點又跌了下去，這溪水雖不深，卻有不石子，不論是髒了衫還是摔了子，都不好過。

“沒多久，”沈懷璋嘆了聲，看了看天：“也不知是誰，瞧見個背影便能將人認出來。又是誰，盯著臉足足瞧了兩刻鐘才勉強辨出。太子妃請賜教，此般是否太傷人心？”

“哪有兩刻鐘啊！”

明蘊之長久沒聽到這樣無賴的話，頓了頓才駁斥道：“……你無禮！”

“果然京城不比益州鄉下，斥人的話也只會一句無禮了。”

沈懷璋後退一步，“當年娘娘可是一口一個泥猴，還說微臣該生在林子裏，會握筆寫字便是祖宗顯靈了。”

青蕪：“……啊？”

的娘娘，會說這樣的話？

明蘊之惱了：“別聽他的！——你跑什麽？”

“沈懷璋！”

……

不遠的林中，徐公公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

殿下擔憂娘娘風寒未愈，誰知營中無人，一路順著蹤跡而來。

誰知瞧見的竟是這一幕。

徐公公看了看那張如覆霜雪的臉，不由得打了個寒。

夕的餘暉落在水面，為二人鍍上了一層遙遠的金。

略有礪的指腹沉沉按著玉扳指，像要將其碾碎。

流水之畔，形窈窕的子出了些薄汗，臉頰微紅，遠遠能瞧見一些惱意，又極快消散，低頭化作一抹淺笑。

二人相對而視，仿佛有許多說不盡的話。

不知過去多久，笑意嫣然，似是提議道一同返程。

許久未曾在他面前展過片刻晶瑩的眼眸，在不知聽說了什麽的時候側頭一笑，似春風拂面，淡化了冬日裏的霧氣。

裴彧凝視著的眉眼。

那是如今的他，在夢中才會見到的模樣。

秋風卷落了幾片落葉，簌簌的落葉聲裏，明豔俏的子似有所，遠遠看向此。

那輕翩然的笑意，在瞥見他的一霎，消失得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