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鈴鐺細碎的聲響搖了起來……

第47章

臨近正午, 出門前，還是先在東宮用個午膳。

明蘊之本想上含之一道出門。

幾人已經商量好了，年後含之便要去往益州柳園, 往後便是山高水遠，難以相見，能有機會出宮一道走走也好。

含之懂事地搖搖頭：“不了, 快到年底，有不東西要收拾呢。阿姐近來也為我了不心，與姐夫去逛一逛散散心，我就不去當那個拖油瓶了。”

在東宮住了一兩個月，時常和阿姐姐夫接，自然看得出來今日是姐夫特意邀請阿姐的，才不去礙眼。

明蘊之敲了一下：“怎麽就是拖油瓶了，不準這麽說。”

不去便不去吧, 畢竟冬日天寒，含之當年是早産, 子稍弱些, 容易風寒。

用過膳, 明蘊之換了常服，與裴彧一道出了宮。

二人一尋常打扮，好似平民夫妻。明蘊之原本還戴著個帷帽, 出宮後, 見大街小巷行走著的娘子們沒幾個掩著頭面的, 便也利利索索地取下帷帽, 不遮擋視線。

馬車行了小半個時辰，到了琳瑯齋。

不甚起眼的馬車在鋪子門前停下，門前的小廝瞧見這車, 眼也沒擡。哪知下一刻，車簾掀起，一個面如冠玉的男人利落地從車上下來，風度翩然，素長袍隨風輕曳，似孤松般，著一拔和淡漠。

小廝看直了眼，不住地打量著。或許是目太過直白，那趕車的年輕車夫往他這兒掃了一眼，只這一眼，小廝忽地到一深深的寒意，趕忙低下頭去，不敢看。

“郎君。”

夏松搬下踏凳，放至車前。

裴彧點了點頭，出小臂。明蘊之捧著手爐，被牽扶著下了馬車。

車中燃著炭火，并不太冷，直到下了馬車，突如其來的涼風將人一吹，明蘊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將手爐捧得更了些。

裴彧朝側前站了站，擋住了正吹著的涼風，一手牽起：“走吧。”

明蘊之點了點頭，脖子在絨的圍脖裏，被裴彧牽著進了琳瑯閣齋。

齋中布置正如其名，琳瑯滿目，俱是珍品。鋪子前迎客的小廝自然也見慣了富貴之人，婉拒平頭百姓進。

見二人裝扮和車馬，應當只是小富之家，小廝正準備開口攔上一攔，一擡眼，又對上了那年輕車夫的視線。

……這年頭，一個車夫也這麽威風了麽？

小廝不願承認自己是被威懾到了，稀裏糊塗放了人進去。掌櫃的瞧見二人，眼尖，只看周風度便知這兩位顧客定非凡人，當即笑開，引著二人到裏間去，看些不外展示的珍品。

明蘊之瞧了瞧，裏頭的東西大多樣式都不錯，沒什麽可挑剔的，隨手拿起一支珠釵，問裴彧：“如何？”

裴彧：“喜歡就買下。”

他答得利落，倒像是未曾細看就回答了，明蘊之不大滿意：“若妾……若我說都喜歡呢？”

“都買了便是。”

裴彧見不信，揚聲道：“掌櫃的，將……”

“誒！”

明蘊之拉了他一把：“做什麽？咱們的家産也不能這麽敗。”

琳瑯齋的名號滿京城，甚至滿大周都有人不知，除了其制品，尋常商鋪難以媲之外，還有一個緣由。

貴。

貴到令人發指。

買自然是買得起，但沒必要為著不甚喜歡的東西花費太多。明蘊之時常和賬簿打道，對銀錢一事敏得多。

輕拽了裴彧的袖一把，被手爐暖得熱乎乎的指尖過裴彧的手背，帶來幾分輕微的。

他輕笑了聲：“忘了我的錢都在夫人這兒。要買，也得是夫人點頭。”

兩人出門前，都做尋常裝扮，自然就是最尋常不過的小夫妻倆，沒有殿下和娘娘，只有更為親昵的你我。

明蘊之放下珠釵，背過去，故作看其他的首飾。

他這話說得，好像是主將銀子盯得死似的。

自從前陣子將他的私賬也了過來，裴彧真就兩手一攤，一副無分文的可憐模樣。前陣子在殿中養傷，瞧見算賬，裴彧還有閑心問：“蘊娘打算一個月給孤多零花？”

明蘊之當時聽了，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自然知曉不夫妻之間是由妻子管賬，每月撥些銀子給丈夫零花。從前在宴席上，也是聽聞過某些夫人提起，甚至圍坐在一起笑著討論此事的。

但裴彧和那些大臣王公們不同，他是太子，需要應酬的場合怎能拿不出銀子？若是這事傳了出去，豈不是又要為旁人茶餘飯後的笑談？

明蘊之立馬道：“妾從未管過殿下用度，殿下還是……”

見一副要將賬再還回去的模樣，裴彧換了神，盯著的眼睫：“比起孤這個丈夫，蘊娘難道更在乎自己的賢名？”

心思被說中，明蘊之頓了一頓，不知該如何作答。

最終，還是在裴彧的要求下，勉強給他定下了每個月的零花——五十兩。

……五十兩，雲香樓的一頓簡單宴席都遠遠不夠，明蘊之難以理解，但裴彧好似真的樂在其中。月初，裴彧竟當真開口問要這五十兩的零花。

明蘊之只能私底下跟姚玉珠講，讓齊王不要什麽都教裴彧……越學越怪，招架不得。

自顧自試著珠釵耳飾，又挑了些緞子。宮中自然不缺好東西，但繡娘工匠都謹慎，依著禮數只敢做些中規中矩的花樣，年年都是那麽些。若想要些時興的款式，還得是在琳瑯齋。

掌櫃的見挑起來眼也不眨，興得滿面通紅，眼前人真是天仙下凡，不僅生得似仙，花起銀子來也跟天散花似的，難怪後這個俊秀英武的小白臉願意死心塌地跟在後。

大周民風開放，不王公貴族家的公主郡主私下裏養些侍衛面首的，掌櫃的也見怪不怪了。越瞧，心裏便越篤定二人的關系，趁著這娘子試裳時，轉去取了什麽來。

明蘊之沒注意到這些，待到挑得心滿意足，準備去結賬時，掌櫃的神神出現，將拉到了一旁，從後拿出了個小匣子。

明蘊之：“這是何？”

掌櫃的意味深長：“夫人是咱們琳瑯齋的大主顧，這是我的小小心意，請夫人笑納。”

明蘊之生了些好奇，正打開，卻見掌櫃的攔道：“回去再瞧，夫人聰慧，看完自然知曉這是怎麽用的，不急于一時。”

眨了眨眼，讓人將東西塞包裹中，歡歡喜喜地將人送走，還沒忘了道：“若是喜歡，我這裏還有不好東西，夫人記得再來。”

兩人上了馬車，裴彧問：“給了你什麽？”

明蘊之搖頭：“不知道……回宮再瞧吧。”東西太多，堆了大半的車廂，還得挨著裴彧才能坐穩。男人上的熱意隔著厚厚的衫傳了過來，擡了擡手，將散落的幾發攏在耳後，垂下眉眼。

進了年關，出來置辦年貨的百姓很多，馬車行了一段路便停滯不前，裴彧瞧了瞧車中仄的空間，提議再去逛逛。

明蘊之自然同意，和裴彧這樣存在強烈的人挨在一起，馬車緩慢行進著，不知還要坐多久。若是偶爾再顛簸搖晃一下，子甚至還得靠在一，青天白日的，才不習慣這樣的接。

二人下了車，明蘊之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氣。

哪知這口氣還是松得太早——街道繁華，人來人往，明蘊之只能與他挨得更近。好在裴彧高大，一手扶著的肩頭，一手略撐開些許，不讓人近的。

他們出行帶了暗衛與隨從，倒是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耳邊滿是賣藝的好和各類食的香氣，明蘊之很快便適應了這樣的熱鬧，步伐逐漸輕快，并無煩。

裴彧低頭，看著因興而微紅的臉頰：“很高興？”

明蘊之抱著手爐，點點頭：“想起年在柳園的事，那時過年，隨外祖父下山趕集，比這還熱鬧。”

這話有誇大的嫌疑，益州本就不比都城，更何況柳園在鄉野之中，山下都是村莊。帶去趕集，也不過是坐著驢車去往稍大一些的鎮子。

只是那時候年紀小，在明府沒怎麽出過門，更沒趕過集，看什麽都新鮮罷了。那些記憶太過久遠，早就被掩在腦海裏，今兒個一見這場面，自然又翻了出來。

裴彧畔輕揚：“是跟著柏老先生一道辦年貨？”

“嗯，”明蘊之眼眸亮晶晶的，瞧見個賣藝吹火龍的，眸子都睜大了，看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那時饞，但剛到外祖家，還不大悉，外祖母看我一直盯著那些鋪子瞧，問我想吃什麽，我都搖頭說不吃。最後沒了法子，就讓人每個鋪子都買了些來，讓我一個個嘗。”

周遭是熱鬧的賣聲，嘈雜得很，便也沒了在宮裏的那幾分顧忌，明蘊之繼續道：“嘗罷，外祖母問我喜歡吃哪些，我說都喜歡。外祖母不依，一定要我挑出幾樣最喜歡的，不能回答什麽都好。”

有幾個孩子從人堆裏來去，追逐笑鬧著，明蘊之側讓了讓他們，眸裏生出幾分眷來。

裴彧知曉，這是又想外祖家了。

“那你可挑出來了？”

裴彧問。

“……”明蘊之默了默，聲音輕了些，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認：“是真的都喜歡，都好吃。”

在明家，吃食上定然沒虧待這個二娘子，但府中食勝在好看致，對小孩兒來說就了幾分味道。在柳園也沒一口氣吃到過那麽多零，那些熱油烹過的鮮香麻辣與酸酸甜甜，自然是什麽都好吃，什麽都喜歡。

擡眼瞥了一眼裴彧，男人倒是神如常，并沒有笑話的意思。

說了這麽會兒，明蘊之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裴彧似那般年紀的時候，應當還住在偏僻荒涼的西山行宮，怕是沒有這些見聞。

實在不該說的。

明蘊之暗自懊惱，又因著一時高興而忘了分寸，哪知裴彧道：“怎麽不說了？”

“都是些陳年舊事，也沒什麽意思。”明蘊之答。

裴彧扶了扶，讓避開了那個跟攤販討價還價的老人激揮舞的手臂，“起碼比那些公文有意思多了。”

明蘊之見他并無異，才繼續道：“那年零吃得太多，吃到上火，上起了不疹子，還流了鼻，給外祖母嚇得勒令我不準再吃，將那些零都收了起來。”

“我吃上了癮，夜裏去尋，然後……”

裴彧了然：“被抓住了？”

明蘊之點了點頭，臉更紅了些：“其實我藏得很好，連著好幾夜去吃都沒被發現。”

距離太近，的發髻到了裴彧的肩頭，發簪歪了些。裴彧頓住腳步，垂眸將的發簪扶正，問：“那是如何被發現的？”

“嗑瓜子，嗑掉了門牙。”

明蘊之有些難以啓齒，不過話都說到這兒了，也沒什麽好遮掩的：“嗑了一口的，嚇得哭到整個柳園都亮了燈。前山書院裏歇著的學生們還以為有什麽大事，一個兩個都披著裳往過趕。”

大半個山頭的人被驚，圍著看一個吃零吃掉了牙，嚇到大哭的小娘……

裴彧輕笑幾聲，膛低低震，明蘊之微惱：“你也笑我？”

“不是。”

裴彧收了神，轉過頭去，“那家鋪子似乎是賣炒貨的，可還想吃？”

不顧明蘊之瞪起的眼睛，裴彧拉著往那鋪子去。鋪子前頭架起一口大鍋，老板正舉著幾尺長的鍋鏟炒著瓜子，見了人來，道：

“來來來嘗嘗，咱們家的炒貨可是京城裏最香的，不好吃不要錢哈。”

“嘗嘗？”

裴彧拿起一顆，遞給明蘊之。明蘊之也沒那麽扭，抿了抿，輕嘗一口：“是還不錯。”

裴彧點頭，讓老板各裝了一斤。

明蘊之：“是你要買的，你自己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