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的在意，卻未有片刻停……

第61章

烏篷船隨著水面輕輕搖晃, 天將明，天邊還帶著初晨時的藍白。

明含之躺在船艙臥榻之上，雙目閉, 滿頭大汗。

“阿姐，阿姐……！”

急促地呼吸著，不知夢到了什麽, 面通紅，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下，雙手掙開了蓋在上的被子，朝空中無力地揮舞了一把。

男人立于舟前，聞聲回首，眉頭蹙。

他凝神半晌，從袖中取出了一個極小的藥瓶，在鼻下輕晃幾圈。

片刻, 明含之驀然睜開雙眼，和其姐肖似的眼瞳藏著些難言的水霧, 一眨眼, 淚水就滾了下來。

尚未看清周遭環境, 雙手撐坐起，平複著激烈的心緒。

“夢到什麽了？”

一道有些陌生，但莫名耳的聲音傳來。明含之擡起眼眸, 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影。

那人所著衫極為素淨, 青布衫, 好似只是尋常百姓, 可上的氣質與那難讓人忽視的面容，都在強調著他的特殊。

尤其是那雙眼睛，深得像是夜中的古井, 毫無波瀾。

“……是你！”

明含之尚未從夢境中回過神來，便見到了這個人，猛然朝後一，後背撞上了船。不大的小舟被激烈的作激地搖了搖，讓喪失了重心，子搖晃。

男人出手，扶住了的胳膊。明含之驚恐地看著他，下意識便要甩開，可就在甩開之前，男人先一步松開了手，起出了船艙。

明含之抱著雙臂，張地看著他的背影。

腦中糟糟的，好像遇到了劫匪，然後便有一個影闖車中，將劫走。

明含之壯著膽子，著頭皮問他：“你是何人？”

烏篷船上只有兩人，連船夫都沒有，不見劫匪的影。

那人沒有回答，只搖船槳，讓船只繼續朝前而行。

“你殺了韓度，”明含之掙紮道：“你還傷害我兄長，現在綁走我，是想要以我為質要挾我家人嗎？”

見那人沒什麽反應，明含之聲音大了幾分：

“你應當知曉我的份，那也該掂量掂量此事究竟是否能為，我阿姐是太子妃，那些護衛都是我姐夫給我的人，他們死了，我丟了，東宮肯定會知曉的！到時候太子降罪，你可有命……”

一個小藥瓶被扔到了的面前。

明含之匆忙手，仍沒接住，好在那藥瓶掉在被子上，沒摔碎：“這是什麽？”

“解藥。”

男人終于開口：“昨夜的餘毒需得及時清。”

“毒？”

明含之驚掉了下，“我，我憑什麽相信你……何時有毒，我怎不知？”

那人又不說話了。

明含之忽然想起昨夜在馬車中聞到的奇異香氣，著藥瓶的手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眼下況，到底還是倒出了一顆，送口中。

“……是你救了我？”

試探著問。

那男人淡淡擡眸，與對上了視線。

“嗯。”

明含之心中莫名升起些奇怪的覺，又說不清楚來由，只好移開眼，訥訥道：“多謝。”

劫匪來勢洶洶，若不是那什麽毒，怕是要折于悍匪刀下了。

“那你，你可知昨日那些劫匪是什麽來頭？為何會盯上我？”

明明行得低調，也沒大手大腳地花銀子。

明含之：“你又是為何要救我？前幾日，我還瞧見你……你和我阿兄打架……”

說打架都太輕了，刀刀見的打法，都是沖著人命去的。

男人不回答，卻也沒阻攔，明含之漸漸大了膽子，又問道：“你不傷害我，是不是我對你還有用？我阿姐和姐夫就在豫州，你送我過去，到時候錢財什麽的不在話下。”

“青州。”

男人開口，在明含之怔愣的目下，道：“去青州。”

“你阿姐，和姐夫，會去青州。”

他劃著船槳，目投向剛亮的天：“睡一覺吧，等睡醒，就可以上商船了，會快很多。”

明含之靠在榻上，心中不定。

算是知道了，這人嚴得很，不管怎麽問，他都不會說的。

心裏忽然洩了氣，昨日夜裏的害怕又湧了上來，一個剛及笄的小娘子，離家幾月，竟遭遇了這樣兇惡的事，昨夜夢裏……好像還做了個很可怕的夢，那夢真得像真正發生過似的，讓心裏惴惴難安。

忍不住躲在後面抹起眼淚，饒是盡力忍住，淚水還是跟珠串似的掉下來，低低的吸氣聲讓男人終于有了除了漠然之外的猶豫神，他取出帕子，遞到了前。

“別哭了。”

明含之擡眼，淚水不停，期期艾艾：“那你什麽呀，你送我去青州，我總不能連你什麽都不知道吧？”

“我沒有名姓。”

他淡聲道。

“怎會沒有名姓？”還有些天真的小娘子不發問。

“無父無母，無家之人，沒有名姓。”

他聲音很淡，明含之從中聽出了幾分冷。

了眼淚：“那你邊的人怎麽稱呼你，我總不能你聲阿兄吧？”

不知是哪句話說得不對，他轉過，不再去看可憐的小臉。

“……如果一定要有名姓的話，我綦莫。”

莫尋來路，莫問前程的莫。

-

青州的戰事來得在意料之中。

幾人收到消息時，已到三月，春暖花開，勉強安穩了一個冬日的倭寇終于耐不住子，于深夜朝青州沿海的慶雲港發起突襲。

這一回襲擊來得聲勢浩大，不過一夜的功夫，慶雲港便淪陷為倭寇的領地，連帶著周遭的鎮縣村莊都遭到了威脅。

好在楊秀荷與手下的弟兄及時帶著鄉民轉移，才免去了許多人命的損失。

次日，朝廷八百裏加急的信報就送來了豫州。命太子前往青州，抗擊倭寇。

太子一行眼看著要離開豫州，穎川郡守府上下大喜，終于松快了下來。

這大半月的日子，彭琿連都不敢多吃，暗地裏給那送了不好，其中不乏真金白銀。他可是大出了，但太子那邊始終淡淡，讓他看不清他們究竟要做什麽。

眼下太子即將奔赴青州，想來也無暇再顧及他。

等太子一走，他就要把那鄭文宏從牢裏弄出來……不，就給他關在牢裏，既然齊王給他治了個不敬之罪，那他定然要此人好好他的手段，讓他永遠開不了口——

“彭大人，”有小卒前來報信：“太子殿下有令，將鄭監事貶往常郡，當個教諭了。”

“什麽？”

彭琿差點覺得自己聽錯了，轉而一樂，低喃道：“沒想到這太子，還記仇的。”

治水監事再如何，好歹還有幾分話語權，是正七品的職，手下還管著許多修造堤壩的小。但貶往常郡一個小縣當教諭，那可直接連降幾級，連階都沒了！

還是太子親自下的令，這麽一來，鄭文宏若還想再往上升，可比之前還要難上百倍。

就是常郡……彭琿轉念一想，常郡距離那還遠的很，不足為懼。

“貶了就貶了，一個小，哪值得咱們費心。這樣，等他離開之日，送他幾兩銀子去，免得連路費都無！”

彭琿笑著轉，換了服，去署了。

……

明蘊之去見了鄭文宏的妻子張氏，快要臨盆，緒倒是還好，昨夜裏見了丈夫一面，知曉他要往遠方去，將這些日子納的鞋底都塞給了他，只囑咐他路上安心。

張氏不懂政事，但願意相信太子和太子妃。道：“多謝娘娘為我心，還為我準備了馬車回娘家。我一定好生養好子，給孩子生下來，到時候，給娘娘送喜蛋。”

明蘊之笑著應了。

從張氏回到屋中，屋中的東西早已收拾出來，大半都搬到了車上。

打點好一切，明蘊之問秋朔，“還是沒消息麽？”

秋朔搖了搖頭。

東宮暗衛的消息三日一回，明蘊之一直知曉妹妹的去向，對的行蹤心裏有數，但兩日前，原本應收到的消息忽然斷了。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

當日，便與裴彧講明此事，不僅派人去尋含之，更尋了人，去盯著將要離開揚州的兄長。

揚州牧生辰已過，明存之沒了停留的理由，也該回益州了。

秋朔：“娘娘不必著急，屬下已派了人去尋，這幾日應當會有結果。”

明蘊之只能下心頭略有些焦躁的緒，目投向那穿上鎧甲的男人。

等到屋中的侍從都收拾好了行裝，離開屋子，才問道：“殿下讓鄭監事往常郡去，可是想要他去豫州的事？”

裴彧頷首。

想來一招聲東擊西，以倭寇侵擾將朝廷的視線轉移至青州，好將私兵養于豫州，以便日後起事。

這才是他想讓鄭文宏出的，能讓豫州大半員落馬的罪證。

只是……

“提前了。”

明蘊之不解：“什麽？”

裴彧：“許多事，都提前了。這說明……有人著急了。”

夢中的上一世，青州的戰事起于半月之後，且只是一小撥擾，燒殺搶掠完便，并未大張旗鼓地占據港口。

又過了將近半月，攻勢才更加強烈了起來，朝廷此時才下了令，命當時正在兗州的太子前去鎮。

豫州、兗州、青州本就是他早已定好的路線，縱無戰事，他也會前去青州。

這一世他在許多事上將計就計，卻也在許多細微之改變了行事作風，那背後之人顯然比上一世更為張揚，按捺不住了。

或許是見他在豫州大半月，不痛不地置了幾個小後便沒了聲音，當他實在無力，什麽也查不出來。

或許也是龍驤府為其提供了許多報，有了掌握天下報的暗樁的助力，這天下幾乎已收于囊中。

“鄭監事可以嗎？”

明蘊之不太明白他所說的“提前”是何意，還在想鄭文宏的事。

不懷疑他的能力，但此人那麽剛直，甚至有點古板，去了常郡真能探查出消息？

“可以。”

裴彧：“他能力不弱，只要想明白一些事，便是可用之材。”

明蘊之點了點頭。

心中裝著明家，裝著還沒有消息的妹妹，還有即將前往的青州戰事，這已經夠多了。所以對于裴彧已經有竹之事，便不會太憂心。

明蘊之道：“五弟和玉珠，殿下可想好了如何安置？”

戰事來得急，兩人聽到消息時都很意外，相比玉珠，齊王還算是鎮定的了。

“先隨軍往東，讓他們與工部的人留在兗州，繼續督查河工。”

裴彧點了點桌上所展開的地圖，轉而看向明蘊之：“你也是。”

明蘊之眉頭飛快地一皺：“為何要如此安排？”

“五弟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保護好邊的人，不需我費心。”

裴彧收起圖紙，將其卷起，點了點的肩頭。

“至于你，是我的私心。”

帶出來，本就因著他的私心，將留在兗州也是。青州戰火不會很快結束，今生有些事已改變了走向，此時的豫州也并不安全。唯有兗州，算是難以遭戰火的平安之。

明蘊之聽到最後兩個字，耳尖一。

私心麽？

垂下眼眸，“還以為殿下是大公無私之人，原來也會有私心？”

“凡胎，是人便難免徇私。兗州牧與我相，為人正直，你在兗州，我才能放心去前線。”

剛要說出口的話就這麽被攔了攔，還沒等想好說辭，便聽到一聲呼喚。

“殿下，娘娘！”

青蕪小跑幾步，快步而來：“飛鴿傳書，是有關三娘子的信！”

“快拿過來。”

明蘊之一下打起了神，雙手展開不長的字條，飛快地看了一眼。

接著，便道：“不，我要去青州。”

字條太短，沒能告訴太多的消息，現在只知，綦莫救了遇襲的含之，并順著永安渠往青州去。

……那些火，也是從同樣的路線送去青州。

不論是為著剛收到襲擊的含之，還是為了那些原本就出自明家的火、明家所犯下的罪孽，都有必要去往青州。而非在兗州逍遙自在，安穩當的太子妃。

“一定要去。”

明蘊之語氣堅定，平日裏萬般和的聲音顯出了幾分銳利，直直地看向裴彧。

“殿下，殿下？”

明蘊之見眼前之人一言不發，只靜靜地看著，不由得從他手中出卷起的圖紙，輕輕揮了揮。

“殿下在想什麽，可聽到我說的話了？”

明蘊之皺起眉頭，語氣嚴肅。

裴彧：“聽到了。”

他看著方才的模樣，似細的枝芽忽地展開來，無形之中煥發出一鮮豔的彩，有地走了神。

這神思離開得毫無來由，卻莫名又轉回他心底，他心中淺淺發起了酸。

要上前線的人，分明是他。

的在意，卻未有片刻停留在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