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數到第十七下的時候，媽媽突然發出一聲像傷般的嚎。

他停下數手指的作，抬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媽媽跪在客廳的地板上，手里抓著一個亮晶晶的東西，爸爸站在后，臉比廚房的瓷磚還要白。

“阿宏兒，我的阿宏啊……”

媽媽的哭聲像一把鈍刀，慢慢割著他的耳。

他不明白為什麼媽媽要這樣哭，但他記得上次聽到這種哭聲，是外婆的相片被掛上墻的那天。

外婆再也沒有來過他們家，媽媽說外婆變了星星。

他轉笨重的腦袋，看向墻上弟弟的照片。

照片里的弟弟穿著黑服，沒有笑。

他突然想，弟弟是不是也變星星了？

電視里正在播放新聞,,一個阿姨用嚴肅的聲音說著什麼“青年學者”、“自殺”、“博士”。

他認識這些詞，但連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他只知道弟弟已經很久沒回家了，每次問媽媽，媽媽都說弟弟在忙。

爸爸突然沖過來關掉了電視，但他已經看到屏幕上閃過了一段打碼的視頻。

視頻里約能看到一個黑的影，決絕地張開雙臂，像一只折翼的鳥，從高樓俯沖而下。

隨后是弟弟的照片，照片下面是兩行字：

“青年博士顧宏自殺亡，疑因導師榨與家庭力”

下面還了一些網友的評論截圖。

“聽說是因為導師榨，論文數據被竊取……”

“又是導師榨！聽說他導師王某是出了名的‘奴隸主’，手下的博士生退學率高達40%！”

“這麼年紀這麼有能力，已經超過社會上大多數的人了，怎麼就想不開？真的太可惜了！”

“最新料，死者家里有個殘疾哥哥，父母生他就是為養老養哥哥……”

“太慘了，一個人養活殘疾哥哥一家三口，還有父母年邁了，還要養父母，簡直就是個無底，換我我也不了……”

他歪著頭，努力理解這些字的意思。

“自殺”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弟弟的名字會出現在電視里？

他的思緒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爸爸打開門，外面站著幾個穿著制服的人。

他們說了很多話，他只聽懂幾個詞：“書”、“抑郁癥”、“調查”。

媽媽哭得更厲害了，抓住其中一個警察的手：“是那個導師！一定是那個導師死我兒子的！阿宏說過他導師很兇……”

爸爸紅著眼睛點頭：“對，一定是他，我們一定要給兒子討個公道！”

這時候，門鈴又響了。

門打開，外面站著兩個記者，話筒上的LOGO顯示他們來自一家知名。

“顧先生，關于您兒子顧宏博士自殺一事，請問您對網絡上”家庭力致其死亡“的說法有何回應？”

現在，#博士顧宏自殺#、#學榨再添亡魂#、#天才隕落背后的真相#、#工人博士的一生#、#原生家庭的傷害有多深#等詞條在熱搜上久居不下。

;評論區撕兩派——有人痛斥導師榨，有人深挖家庭原因，更多人在討論高學歷群的心理健康問題。

無論怎樣，顧宏自殺，已經為了一個轟的社會事件。

面對記者的提問，顧父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

顧母沖了出來：“胡說八道！我兒子是被他導師死的！那個王教授榨學生，竊取研究果！我們要討回公道！”

記者眼睛一亮：“您有證據嗎？”

“當然有！”顧母轉進屋，拿出一個文件夾，“這是我兒子生前和我們的聊天記錄，還有他發的郵件……”

顧父看著妻子激的側臉，心復雜。

那個文件夾里的容他看過——除了抱怨導師的部分，更多的是顧宏對家庭負擔的痛苦傾訴。

“每個月要給哥哥一家寄五千塊……”

“嫂子懷孕了？不是說的況不適合生育嗎？”

“爸，我真的好累……“

記者走后，他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臺上煙。

父親很久沒了，自從他小時候被煙味嗆到哮發作后，父親就沒有再過。

但現在，父親需要這種灼燒肺部的覺。

他向顧宏的房間。

那里門關著，已經三個月沒人進去過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門前。

他不太會開門把手，試了幾次才功。

弟弟的床鋪得很整齊，書桌上的書本按照高矮排列，就像弟弟每次回家時做的那樣。

他用他不太靈活的手指了書桌上的相冊——是他和弟弟的合影。

照片里的弟弟摟著他的肩膀，笑容溫。

他輕輕了照片上弟弟的臉。

“小宏……”

他喃喃道，突然到一陣說不出的難。

這種覺很奇怪，像是有人在他心里塞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但他不明白為什麼。

晚上，母親在廚房做飯。菜刀剁在案板上的聲音比平時響很多。

父親坐在電腦前，正在編輯一段控訴張教授的文字。

“我們要曝那個導師！他在網上發視頻了！說我們給宏兒力？明明是他在實驗室榨學生！”

王教授在網上公開了一段錄音，力證顧宏是因為家庭力自殺的，與他這個導師無關。

錄音中，一個蒼老的男聲咆哮著：“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連這點錢都不愿意出！你哥的康復治療不能停！”

接著是顧宏疲憊的聲音：“爸，我才剛參加工作，真的沒那麼多積蓄……”

“放屁！”男聲打斷他，“你是博士！博士會沒錢？你嫂子下個月就要生了，你不準備錢，難道讓孩子生下來喝西北風？”

一陣沉默后，顧宏輕聲說：“我會想辦法。”

王教授曝的，還有一份從顧宏的工作電腦里調出來的家庭收支表，詳細記錄了顧宏工作后所有收去向。

【哥哥顧陌的康復治療費：每月8000元】

【父母生活費：每月5000元】

【嫂子彩禮：一次支付十萬元】

【為哥哥家購買殘疾人專用房：首付60萬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