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黎雅拿到了大學通知書，不過不是港中文，是港督府去年新批的一所公立大學，這是趕上擴招政策了，學校離港大很近，環境清幽，就是小了點。

黎雅不太想去讀，怕學校是假的，黎榮良和林寶君倒是拿著通知書看了又看，不釋手。

黎榮良紅滿面，一錘定音：「必須讀！我們老黎家還沒出過大學生呢！我兒就是爭氣！」

黎家兩代都是廚子，雖然開酒樓發跡了，還是掩不了骨子裡對讀書人的嚮往。黎雅為了滿足老爸的願，只能著頭皮去讀書，酒樓管帳一事就擱置下來。

大伯黎榮生一家得知這個好消息，提了兩隻燒鵝、陳宜齋的招牌溏心鮑魚、新堂的糕點，大包小包來黎雅家賀喜。

堂哥黎祥更是對黎雅一頓誇讚，誇宗耀祖。

黎雅翻了個白眼，小聲吐槽：「說白了就是不想我去酒樓管帳，當我傻吧。」

黎祥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裡叼著熏死人的煙，抖落的菸灰差點掉在黎雅潔的小皮鞋上，「阿妹妹，你才十九歲，就該去亮亮堂堂的教室里學知識見大世面，窩在酒樓對著一群阿婆阿公有什麼意思。你當是什麼差，天沒亮我就要跟著安叔野叔去盤貨，對帳，那些魚蝦腥味粘在手上一天都去不掉，你這種滴滴的大小姐，別想了，做一天你就要哭鼻子。」

黎雅皮笑不笑，嫌棄地捂著鼻子，讓他滾遠些，一的煙味酒味麻將館味還有嫖娼味，臭死了。

想快點回家做事的唯一原因就是信不過這位遊手好閒，吃喝嫖賭的堂哥。

酒樓的帳說是兩家共有，但黎榮良每天都在後廚泡著，手底下一班徒弟都需要他親自帶，有時候老客來了，會點名要他親手做，忙到鞋板踩爛，哪裡有力對帳。

黎雅提醒過父親很多次，讓他多長個心眼，不要太相信別人。黎榮良每次都聽不進去，擺手只說那是他親哥親侄子，自家人不會坑自家人，就算偶爾做點手腳，撈點小利，不影響大局就不必太計較。

黎雅被親爹氣的直翻白眼，還自家人不坑自己人，說不定自家人專坑自家人，第一個就挑不設防的自家人下手。

轉眼大學開學。

黎雅已經把那兩萬塊獎金花了，置辦了新子新包新鞋新項鍊。一整套嶄新的行頭穿去學校報導，邁著優雅淑的步子在校園裡左顧右盼，明燦的日流轉在眼角眉梢，學第一天就造了小小的轟。

很快，經濟管理系會計A班來了一個大的消息不脛而走。

學月余，黎雅就了數不清的朋友，每天都是層出不窮的社團活，聚會聚餐，郊遊踏青，生活不知有多富。嘆著還好來念書了，不然要後悔死。

第一學年順利結束，黎雅拿到了兩A兩B一C的績，對此非常滿意。方子卓在新年的第一天對表白，送上熱烈的紅山茶和一條緻的鑽石手鍊，兩人順理章地了小。黎榮良許諾的歐洲游沒有食言，黎雅在夏季假期裡帶著母親去了倫敦看大本鐘，拜了造就出香奈兒士的黎，在香榭麗舍大道紅了眼圈，恨一萬次自己的荷包不夠鼓。

從十八歲到十九歲前夕，度過一段悠閒到不能更悠閒的時，仿佛世界都在圍繞著轉。

回程是在羅馬登機，中途轉了兩座城市，黎雅帶著母親和幾個大行李箱，一路風塵僕僕回到港島，前來接機的人是方子卓。

「我爹地呢？不是說好了來接我和媽咪嗎，就會哄人啊。」黎雅不高興地撅起，著快要斷掉的腰，左右扭著屁松松筋骨，長途飛機真是要命啊。

方子卓遞給黎雅一瓶凝著水珠的葡萄味汽水，接過母倆的行李箱，大熱天的，白T恤泛出一片深汗漬，「熱不熱，車就在外面，君姨，阿，我們趕上車吧。」

上車後，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汽水，黎雅問爹地是被什麼大事耽擱了，和媽咪出去了大半個月，現在終于歸家，居然如此不積極。

方子卓像是沒聽見，只問：「阿，君姨，你們晚上想吃什麼？」

「方子卓。」黎雅瞪了他一眼，「我在問你問題，你怎麼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方子卓只能對上黎雅亮晶又不好糊弄的眼神，不過半秒他就垂下眸，臉黯淡，囁嚅著，言又止吞吞吐吐，看的黎雅急都要急死，「你快說啊！」

林寶君推了推兒，讓別衝小方發脾氣。

「阿…君姨…叔叔他，他前幾天突發心髒病進了醫院——」

「進醫院了！」黎雅不等他說完，像炮竹炸開的火星子，一把拽住方子卓的手臂，「我爹地心髒怎麼會出問題，無緣無故的怎麼會進醫院！現在怎麼樣了？」

林寶君聽見自己老公發了心臟病，當即癱了下去。

「別急，別急，阿。」方子卓安地握住的手背，「況已經穩定下來了，醫生說只要等叔叔醒過來就沒事了，但是後續要做一個心臟搭橋手，再慢慢靜養就沒有大礙。」

「真的嗎？」

「真的，我不會騙你。」

黎雅抱住泣不聲的母親安著，「好啦，媽咪，子卓說爹地沒事呢，我們現在就去看他。你要是哭壞了，不就沒人照顧爹地了？」

度假歸來的喜悅煙消雲散，母兩憂心忡忡地趕往醫院。黎榮良在特護病房監測徵，昨晚醒過來片刻，又睡了過去。

黎雅一

顆心揪的七零八落，頹喪地坐在醫院走廊的座椅上，白熾燈被一層蜘蛛網裹著，發出黯淡的線。長相穠艷，適合飛揚的姿態，此時很沒勁的耷拉下去，又被這種落寞的燈一籠，幾分煢煢孑立。

方子卓把繳費單據往兜里一揣，坐在黎雅邊上，「阿。」

黎雅勉強牽起角，「了多錢，還有這幾天的，我給你報銷。」

「我是你男友，做這些天經地義。」

「不需要你做這些。」黎雅直接去他兜里掏單據，也沒看，往包里一塞，不說話了。

過了片刻，問方子卓，「爹地為什麼會突然心臟病發作？」

方子卓眉頭擰，「阿，你可能要多小心……」他頓了頓，「你那位堂哥。」

黎雅義憤填膺地拳頭，「是他把我爹地氣的？這個死撲街！我要他好看！」

方子卓了鼻子，思索著該怎麼把話說得更圓緩些，「你先別急，我把詳細過程說給你聽。那天我剛巧帶朋友去旺珍吃飯，撞見一幫古仔上門討債，說是你堂哥欠了他們賭場一大筆錢，現在人跑了，不知蹤影，叔叔是了驚才暈過去的。這兩天我在醫院，你這堂哥欠了多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

黎雅頓時火冒三丈，恨不得下一秒就把黎祥這個王八蛋生吞活剝，「我就算準了這個吔屎嘅豬頭炳會惹事！子卓，這件事先不要告訴我媽咪，我怕六神無主更了，我現在去酒樓找大伯把這事問清楚。」

方子卓站起來：「我陪你。」

黎雅並不想把方子卓牽扯進來，但轉念一想，有個大男人在邊陪著，也是個幫手，於是沒有拒絕，兩人風風火火打車來到尖沙咀。

旺珍大酒樓開在繁華熱鬧的佐敦道上，往日車水馬龍的酒樓此時門可羅雀，寬敞的大門被四五個穿花襯衫牛仔，臂膀紋青龍白虎，模樣兇神惡煞的古仔堵著，不準人進出。

酒樓烏泱泱坐滿了這幫人，大伯像可憐的小仔一樣被拎起來，大伯母摟著上次妄想吃黎雅生日蛋糕的小男孩，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經過的路人避之不及，唯恐惹禍上。

黎雅心驚跳，和方子卓換眼神。方子卓搖頭，示意不要進去。

方子卓：「我們先去警署報警，這幫人無法無天，殺人放火都做得出來。」

「報警沒用，警察不會管我們。」

黎雅就不相信警察，想到警署那群尸位素餐的差佬，就憤憤咬著。這世道，做小生意很艱難，不止要給hei幫保護費，時不時還要上供衙門，紅黑兩邊都惹不起，在中間夾板氣。

兩人躲在一輛布滿魚腥味的貨車後商量對策，焦灼中，一道悽慘的聲從酒樓傳來。

黎雅打了個寒，明艷的臉煞白著，「糟了……！我必須進去，我怕大伯為了給他兒子還債把店給抵出去！」

方子卓沒有拉住，一襲吊帶藍的孩飛奔出去，纖細的雙跑起來時充滿韌勁。

黎雅的猜測沒有錯。

黎榮生淚流滿面，抖地握著筆，只差幾秒，就要在合同上簽字。

「不準簽，不準！你瘋了！」黎雅在方子卓的幫助下衝進來，飛快地撲上去，電火石間把合同推走。

真是氣瘋了，一個狠狠的大耳子在大伯蒼老的臉上，滿屋流里流氣的古仔皆是一驚，還沒看明白這是從哪竄出來的氣勢洶洶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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