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月已過。

由于工作需要，沈湛只在海棠村住了一晚，第二天就離開了。

那晚，像從前一樣，陸熙半夜醒來的時候，被他圈在懷里。

枕著他的手臂，他的另一只手環著的腰。

而退，給他蓋好被子。

月和了他凌厲的眉眼，竟看了許久。

長夜幽靜，傳來輕輕一聲細微嘆息。

披上外套，走出房間，在槐樹下的藤椅上，坐了半宿。

在海棠村這些時日，陸熙總是時不時發呆，追憶周顯峰口中的父母。

百合喜歡這里，也喜歡追著鐘奕屁后面跑來跑去，說，鐘奕有意思。

沈湛沒說什麼，只給了陸熙一張金卡。

不需要，轉手就給趙姨，告訴這是百合的伙食費。

趙姨去銀行查，七位數的余額屬實嚇壞了，又將這燙手山芋扔回給了陸熙。

用的話就是“吃不窮穿不窮，卡丟了就窮了”。

不愿擔責任，陸熙也沒勉強，收好了卡，想著日后再還給沈湛。

接下來的巡演在榕城。

許久未鋼琴，為確保演出質量，瘋狂惡補，一天一半時間都坐在鋼琴前。

手指開裂了，疼痛早已習慣，可是弄了滿鋼琴的跡，起來倒是麻煩。

演出當天，的狀態并不十分好，還沒上場就開始心悸，手指蜷起來就會莫名抖。

堅持一場下來十分疲憊，蘇梔取消了所有合影簽名和采訪的程序，直接驅車回了酒店。

酒店房間的門還沒刷開，陸熙就接到了鐘奕的電話。

“你爸突發腦出，人在北城，現正在手中，兇多吉，速來。”

寥寥幾句，陸熙的天都快塌了。

三年前被江憐詛咒是災星后的瀕死驟然襲來，瞬間冒出一冷汗。

最近的一趟飛北城的航班是一個小時以后。

暮沉沉，深藍籠罩下，說不出的抑。

機場高速上，陸熙不得已，撥通了那個爛于心的電話號碼。

幾聲響鈴后接通。

還未開口，沈湛低醇的嗓音便應聲傳來：“人在恒康手，放心，是最好的神外專家。”

陸熙鼻子一酸，眼淚即刻便就涌了出來。

頭哽咽，半天，只憋出“謝謝”二字。

沈湛并未與之多聊，只說了句“下飛機我讓孫哲去接你們”就匆匆掛斷。

……

落地北城，天空中已經繁星點點。

孫哲早已等候多時，在車上，就跟陸熙匯報了周顯峰的況。

原發腦干出，發病時正在唐尊與客戶談生意，突然就暈了過去。

正巧沈湛和宋平津經過，將人送到恒康。

經檢查發現出量已超5ml，當即送進了手室進行搶救。

現在手完畢，已推進ICU觀察，目前生命征還算平穩。

孫哲字字句句斟酌用詞，陸熙怎會聽不出來。

腦干出本就嚴重，出量超過5ml更是兇險。

生命征還算平穩，也就是隨時都有波的可能。

陸熙點點頭，說了幾句客套話，表面上從容平靜。

到了醫院，直奔重癥監護室。

門外，鐘奕雙手抄兜背靠墻，低頭閉眼。

邊，是他的小尾百合。

陸熙快步小跑過去，輕喚“鐘奕”。

百合推了推他，“周姐姐來了。”

鐘奕睜開眼，站直，上下打量陸熙，連妝都沒卸。

“進去吧，沈湛在里面等你。”

他僵直，一看便知站了好久。

大概，在周顯峰手的四個多小時里，他一直守著，百合也陪他守著。

陸熙心里過意不去，“先回去休息，這里有我。”

“我沒事兒…”

“你沒事兒百合有事兒，你紳士點兒，好歹把人家送回去。”

鐘奕沒回應，眼神一直纏著蘇梔。

思忖片刻，陸熙開口：“這樣吧，你先送百合，然后幫我開兩個房間，把蘇梔和趙姨送到酒店。”

蘇梔了陸熙的手臂，悄悄使眼，“我留下來陪你！”

陸熙：“宋平津也在，還留嗎？”

蘇梔沒帶猶豫的，拉著趙姨，“我還是開房去吧。”

打發走了一行人，陸熙換上隔離服，走進ICU。

沈湛在跟醫生代什麼，見到陸熙，闊步迎上抱了抱，“沒事，放心。”

這是今晚的第二次，聽見他說“放心”。

只是有些糊涂，心的安穩到底是來自于“放心”兩字，還是來自說“放心”的人。

周顯峰頭部裹了紗布，全滿管子，眼睛半睜半閉，整個人黑黃發亮，再不見半點兒清雋氣質。

陸熙泛起一陣蔓延四肢百骸的細疼痛，突然就明白了當初自己命懸一線時，父親為何一夜白了頭。

眼淚猝不及防地砸下來，全部砸在沈湛心房上。

他攬著，輕拭淚水，只一味安“沒事，放心”。

守了一夜。

晨熹微時，沈湛再次提出讓陸熙去他的高級病房里休息一會兒。

陸熙的小臉兒，白到近乎明，眼睛里紅遍布。

十分的疲態讓沈湛著實擔心。

開擋在額前的一縷碎發，清芒閃耀，照得臉上的細小絨清晰可見。

瓣翕，再開口聲音已然啞得不樣子，“去翰林府邸…你沒賣吧。”

……

沈湛非但沒有賣，還定期讓人來打掃。

前院的西府海棠，不是開花的季節，可綠的枝蔓上，卻掛滿了一片紅。

微風吹過，鈴鐺聲俏皮清脆。

“是我寫的…”沈湛眉眼深，“求平安的守，鈴鐺聲，是招你回家的指引…”

陸熙扯了扯角，“你太迷信。”

“但你回來了。”

陸熙沒再回應，徑直走進別墅里。

別墅的布置，都和三年前離開時一模一樣。

來不及嘆是人非，將在來時買的蔬菜和掛面拿到廚房，系上圍，十分鐘便鼓搗出兩碗素面出來。

沒為沈湛洗手做湯羹，他真正仔細品嘗過的次數，不過寥寥。

摘下圍，坐到沈湛的對面。

話還未說，他已筷。

陸熙也挑起一筷子面條送口中，果然，了什麼都好吃。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安靜吃飯，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意思。

“沈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