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花了一點錢，買下了那塊山坡。

大概是看他條件就不俗。

田地的主人沒獅子大張口，從三萬抬到了十萬。

最后在村委會里簽了一個很草率的證明，莫約是看他冷著張臉。

田地的主人還在嘀嘀咕咕。

“你又不是沒有錢。”

“花這麼多錢買個墳頭，還真是冤大頭啊。”

周津當沒有聽到這些話。

他又去買了墓碑。

直到下葬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還是很平靜。

周津著那塊小小的墓碑，上面著的照片，是大學畢業的時候拍的證件照。

一張甜甜的笑臉。

恰好落在的眉眼，比烈烈灼日還要絢爛。

周津站在的墓碑前，靜靜看著這張照片。

來的時候，他看到老房子夾中的搖搖上揚的濯枝。

他想，這麼多年，也是這麼頑強的活過來的。

一步步的。

一天又一天。

他總是覺得自己生來就高人一等。

他有著最虛偽的假面，偽裝出人人平等的謙和。

他傲慢、不可一世。

的靈魂，才最珍貴。

周津緩緩彎下腰，他的指腹落在的照片上，輕輕了。

他的眼淚悄然落下，發的聲音很輕很輕，大概只有風才能聽得見：“對不起，錯過了這麼多年。”

周津躺在的墓碑旁，安安靜靜的待了會兒。

他抬起胳膊，擋住了眼睛。

臉上悄然一片。

可能是下雨了。

*

周津離開鄭家灣村的時候。

已經是三天后的事了。

他去了家，看見了那棟破破爛爛的土房子，水泥磚新砌的兩層小房子。

里面和外面，都沒有刷。

客廳里只有一張看起來還過得去的四方桌。

幾把陳舊的木頭椅子。

房間里只有席夢思的床墊，連個像樣的床架子都沒有。

這個家庭的貧窮，一目了然。

墻壁上還著已經泛黃的獎狀，是高中時拿了優秀班干部的證明。

周津眨了眨眼，發現自己早就已經流不出眼淚來。

他走出那個貧瘠的家。

他想，離開家的時候是不是同他此時此刻的心是一樣的？

一樣的沉重，一樣的茫然。

周津坐了村里最后一趟車到了鎮上。

幾經跋涉。

又到了機場。

然后。

回到了首都。

他一下飛機就病倒了。

徐般給他打了電話：“周先生，小妹這里還有一點東西，你要帶走嗎？”

“房東說不吉利，我都扔了。”

“我不舍得扔，還是請你帶回去給爸媽吧？”

病死過的人，住的房子，都要被人嫌棄。

房東還讓徐般也盡快搬走，不想這個小房間變得越來越晦氣。

可能是怕周津覺得麻煩，徐般繼續說：“沒多東西，一個紙箱子都裝不滿。”

周津咳了幾聲，臉咳得發白，他說：“我現在就過來。”

“別扔。”

最后兩個字，微微抖。

的出租屋，他去過一次。

這次回來，里面的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

徐般在他面前，有些拘謹，指著已經整理好的紙箱子：“就那些了，之前說請我帶回去給爸媽，麻煩你幫我轉一下。”

“小妹生活比較節儉，東西也。”

“我們睡過的被子床墊，都被房東拿去燒了。”

“那里面是留下來的一些小東西。”

周津抱著紙箱，抿了抿，“謝謝。”

徐般著他蒼白的臉，輕聲道：“不客氣。”

猶豫過后，還是從床頭柜底下翻出了之前那個破爛的餅干盒，“這個，也是小妹的，我想這個應該是屬于你的。”

周津的眼皮了，他接過東西，客客氣氣的同道了謝。

下了樓，回到車里。

打開小紙箱，里面是一些瑣碎的小東西。

用過的發繩，戴過的手鏈。

零零碎碎。

過了會兒，周津打開了另外一個鐵皮盒。

里面是已經發黃的舊報紙。

還有從財經雜志上裁剪下來的照片。

一張張、一頁頁。

有一些周津自己甚至都不記得了。

他著照片上滿目冰冷、眉眼冷漠的自己。

他恍惚了下，原來當年那個傲慢的周津是這樣的一種神態來對待的。

居高臨下的、充斥了刻骨的冷傲。

周津抓著這些照片，滿眼通紅，他覺自己的眼眶里流出來的是猩紅的。

他恍然間想起當年，怯怯的又大膽的朝他看來的那一眼。

原來。

早在十年前。

意就已經在兩人之間織。

車里只剩下男人痛到極致的悲泣聲。

*

徐般下樓的時候，看見周津那輛車還停樓下。

猶豫了很久。

還是去敲響了他的車窗玻璃。

車窗緩緩降下。

男人的臉龐冷峻蒼白，他抬眸看著，眼睛里都是麻麻的。

徐般一驚，很快回過神來。

看見了手指都掐得發白，還要攥住的照片。

徐般猶豫了會兒之后還是說：“我想小妹應該是很喜歡你的，暗你很久了。”

“你可能不知道，每個月的工資不多的。平時也過得很節省，從來不會花錢。”

“但是那時候在崗亭或者是書店里看見有你照片的雜志，都會買下來。”

“幾十塊錢的雜志，是一天的飯錢。”

徐般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停了一下，著男人漸漸白下去的臉，有點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最后只是很憾的嘆：“可惜你認識太晚了。”

“如果你們早點認識就好了。”

周津垂著眼皮，抓著照片的手指，越來越蒼白。

徐般的每個字都像鈍刀，在凌遲他。

徐般說完也走了。

周津往后，仰靠在車里。

若不是腔還有輕微的起伏，他看起來和沒了生息也沒什麼區別。

周津什麼都沒能留下。

他只得到了兩件的。

一張還剩三千六百塊錢的銀行卡。

和這些發黃了的報紙照片。

過去了很久。

周津往后仰了仰，他閉上酸的眼睛。

恍惚看見了當年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的。

耳邊是清脆的聲音。

“哥哥，洗頭嗎？”

“充一千的話，可以送兩百呢。”

他聽見自己說好。

他看見自己一步步朝走過去。

只是醒來。

不過夢一場。

周津想。

他也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