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瞞也瞞不住了。

壽宴上甩臉子走人的那些賓客，這幾天又堆著笑臉，一個接一個地往翡翠灣。

溫翹只兩個字：“不見。”

保鏢冷著臉，把人都擋在了雕花鐵門外。

可這世上，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是保鏢攔不住的。

霍鎮濤——霍靳堯的親二叔，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

客廳空曠得讓人心頭發冷。

霍鎮濤一肅黑的中山裝，臉上掛著一層悲戚，坐在溫翹對面。

張姨端了茶上來，溫翹沒，霍鎮濤也沒。

“翹翹啊。”霍鎮濤的聲音低沉，“節哀。”

溫翹角扯了扯，沒吭聲，目落在眼前的茶杯上，不知是空茫還是冰冷。

霍鎮濤被這死寂弄得渾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才又開口：“靳堯他…走得太突然了，誰也沒想到啊，我這心里頭，也跟刀絞似的疼。”

他重重嘆了口氣，“可咱們活著的人，日子總得往下過不是？”

“說重點。”溫翹的聲音干的沒有毫起伏。

霍鎮濤被噎了一下，“……行，那我就直說了，翹翹啊，把你手里那百分之三十五的份，給二叔吧。”

溫翹眉心了一下，“什麼百分之三十五？”

“你還不知道？”霍鎮濤眼中閃過一意外，“靳堯生前，把他名下所有的財產，全都轉給你了，可翹翹啊，你還年輕，又剛遭了這麼大的難，商場上那風浪多險惡，你一個小姑娘哪扛得住？

不如先讓二叔替你代持著，你放心，該是你的分紅，一分錢都不會，二叔就是替你守著這份家業，等……”

“等什麼？”溫翹終于抬眼看他，那雙空了許久的眼睛里，此刻又紅又燙，“等我緩過勁兒來？還是等二叔您‘代持’久了，順了手，徹底忘了它原本是誰的？”

霍鎮濤的臉瞬間僵住。

溫翹盯著他，角那抹諷刺的弧度更深，也更冷：“霍靳堯的飛機掉下去才幾天，尸骨還沒撈上來，您這位親二叔，就火燒眉似的來分他的家產了，您這聲‘節哀’，喊得可真夠及時。”

客廳里死一般寂靜。

霍鎮濤的臉難看得像鍋底，聲音也繃了：“這是靳堯他爸的意思，他沒直接收回份，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

“送客。”溫翹毫不留面。

霍鎮濤被保鏢“請”了出去。

一直躲在旁邊的程恰恰這才拍著口靠過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手呢。”

聽哥哥說過，這個霍鎮濤十有八九就是害霍靳堯的元兇。

可那個該死的副機長咬死了不松口，沒證據，誰也不了他，剛才真怕他傷著溫翹。

“不過……”程恰恰小心地覷著溫翹的臉，“霍靳堯這回，總算是干了件人事兒。”

“人事兒？”溫翹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冷的茶，指尖冰涼，“他自己為錢送了命，臨了還想拉著我一起死，這人事？”

程恰恰張了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溫翹沒喝，放下茶杯，起上樓。

那背影單薄又蕭索。

從前那個就算跟霍靳堯吵得天翻地覆、也永遠活力四的溫翹，好像不見了。

如今對什麼都提不起勁兒。

就算天降金山銀山，也激不起半點波瀾。

程恰恰的手機響了。

接起來，低聲應了幾句，抬眼看了看溫翹快要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好吧，我跟說，見不見由。”

“翹翹！”

溫翹的腳步在樓梯拐角停住，沒有回頭，“你去忙吧，不用陪我。”

“程偃……他醒了。”程恰恰的聲音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張，“他說，想見你。”

.

醫院，VIP病房很安靜。

程偃臉蒼白，虛弱地靠在床頭。

看到溫翹進來，眼神亮了一下，隨即又被一抹復雜緒淹沒。

“太太……”他的聲音帶著重傷后的沙啞和氣短。

溫翹走到床邊，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

“霍總他……”程偃深吸了一口氣，“他在最后……代過我，他說，如果……如果我能活著見到你……一定要親口告訴你……”

“他你，只是……他這輩子，都沒勇氣親口對你說這句話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溫翹毫無波的臉，艱難地繼續：“霍總還說……恭喜你……你終于……自由了。”

“還有嗎？”溫翹的聲音跟接霍靳堯的電話時一樣輕，仿佛在問一件與毫不相干的事。

程偃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里充滿了沉痛，“還有……霍總把他所有的財產都轉給你，不是想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上，他是想用這個……震懾溫家……還有，霍鎮濤那些人……”

他了口氣，口起伏得厲害：“霍總說，與其讓你什麼都沒有，任人欺負，不如……不如給你足夠的財富傍，他說……”

程偃的聲音哽了一下，“‘我家小祖宗，到哪兒都得橫著走’……”

溫翹的幾不可查地晃了晃，指尖深深掐進了掌心。

死死盯著程偃。

“可是……”程偃的聲音低下去，“這是把雙刃劍，太招眼了，所以……在霍總預料到自己可能會出事時，把你強留在邊……著你去學那些你以前最厭惡、最殘忍的手段，他是想……讓你有自保的能力，哪怕……他不在了……”

程偃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個字幾乎被息淹沒。

病房里只剩下儀的滴答聲。

溫翹站在原地，一不。

過百葉窗，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冰冷的條紋影。

過了很久，久到空氣都凝固了，久到程偃以為不會有任何回應，才極其緩慢的，極其輕微的點了一下頭。

然后轉，一步一步，走出了病房。

那背影，看著比來時更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