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回宮時，心里是憋著口氣的。

道理都懂，可這并不代表能心甘愿去遵守。

自回了京城，日子看似舒坦愜意，心底卻好似被一塊巨石著，當初在江南的日子，才是真正得暢快肆意。

暮靄沉沉，夕如般緩緩西沉，將天邊染一片橙紅

這個時辰，按照慣例，齊玄舟應當在用膳，東宮空無一人，顯得格外空，太監迎到殿等候。

殿燭火通明，江昭渾酸痛，太監走后就自己尋了一小榻，躺下休息。

從太監收到消息去后宮通報，到齊玄舟火急火燎回東宮，足足過去兩刻鐘。

他腳步匆匆踏進殿時，江昭正蜷在小榻之上，已然沉沉睡去。

綿長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殿輕輕回，齊玄舟止不住地靠近，卻不敢擾安睡。

他著江昭的側，臉上的笑意止不住擴大。

阿昭真的來了，說進宮看哥哥！

齊玄舟一路疾奔而來，凌的氣息被強下去，生怕擾安睡。

滿心歡喜如決堤江水般泛濫開來，他腳步放輕，緩緩在小榻邊坐下，他不顧平日里舉止端正，整個人靠在小榻旁，坐在地面。

耳邊是阿昭綿長緩慢的呼吸聲，他起伏激的心也隨之平靜。

齊玄舟從襟里掏出一塊瑩潤的玉石，這玉質細膩，在燭火映照下泛著和的澤，他手中拿著一把手掌大小的刻刀，專注雕琢。

幾縷碎發從額前落，他上揚的角未曾落。

江昭悠悠轉醒，意識尚有些混沌，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睜眼時，發覺不知何時，上蓋著被褥，眼前景象一片模糊，一個悉的背影映眼簾。

那人安靜坐在地上，腦袋微微低垂。

慵懶地翻了個，仰面躺在小榻之上，手了惺忪的睡眼，嘟嚷出聲。

“呆子，我睡了多久？”

聲音依舊帶著困倦。

齊玄舟聽到聲響，作一頓，急忙將手中玉石藏好，他側過頭，眉眼帶笑。

“沒睡多久，天還早，阿昭，你繼續睡會。”

深秋苦寒，文華殿沒燒炭火，睡醒后涼意更甚。

江昭“嗯了一聲，子往被褥里又了，的確沒打算起。

微抿著，從被褥中出手，扯了下他披在后的墨發。

“我同你商量件事。”

阿昭今日特地來探自己，齊玄舟滿心歡喜，想也沒想便應到。

“阿昭放心，為兄長，我自然什麼都能做到。”

江昭不假思索。

“我要去邊疆。”

特地強調，“我就要去，而且要你帶我去，不能告訴別人，尤其是晏為卿。”

齊玄舟角的笑瞬間凝固在臉上。

江昭見狀，手攥著他頭發，狠狠一扯，聲音里帶著幾分急切。

“你到底同不同意呀？”

齊玄舟疼得齜牙咧，哪里敢反抗，憋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出一句。

“阿昭，邊疆危險。”

江昭一聽，頓時就不樂意了。

“滿危險危險，當初將我送出宮時，怎麼沒考慮過莊子上危險？現在長大了，反而將我當什麼寶貝，京城煩悶，我只是想出去逛逛，邊疆兵力充足，怕什麼？”

一撇，干脆轉過去，背對著他。

只丟下一句。

“不答應就算了，我找江凌言去，你不能將這件事告訴旁人。”

齊玄舟薄翕，試圖說些什麼，話到邊，卻發覺自己無言以對。

“阿昭，此事不是兒戲。”

江昭掀開被褥起下榻，作利索。

“我也沒說將這件事當作兒戲。”

只是心里悶悶的，想借此機會出去逛逛。

齊玄舟心中猛然一，下意識出手去，一把拉住的手。

“阿昭，我…”

話到邊，又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江昭正打算掙他的手，卻在不經意間，覺手上沾染了一意，垂頭一看，這才發覺是齊玄舟的手了傷。

他指布滿了繭子，一道道疤痕縱橫錯，傷口裂開，殷紅的鮮緩緩滲出，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

江昭只掃了一眼，嘆了口氣，從袖中翻出一個白瓷瓶，在江南時到瘋玩，高山懸崖，山野田園，沒傷，帶金瘡藥幾乎了習慣。

將白瓷瓶丟給他。

“呆子，傷了就要上藥，這點常識都不懂。”

說完，頭也不回，抬腳便朝宮外走去。

齊玄舟枯坐在原地，脊背微彎，著背影，眼眶逐漸泛紅，良久，才手抹了把淚。

不管怎樣，阿昭今日來看哥哥了。

........

天徹底暗下來，墨的夜幕如一塊巨大的綢緞，籠罩了整個京城。

宮闈之燈火搖曳，江昭穿過長廊。

心中著實煩悶，既不愿回晏府，也不想留宿皇宮，謝硯白此時在秋闈，貿然回書鋪，也多有不妥。

堂堂一國公主，竟無留夜。

思及此，江昭不嘆了口氣。

行至宮口，只見江時敘著銀白盔甲，腰間長刀寒凜冽，正滿面臉嚴肅地指揮守衛軍有條不紊地巡邏。

江昭手持令牌出現在宮門時，江時敘目掃來，不由一愣。

“你這麼晚，要出宮回晏府？”

話落，頓了頓又道。

“正巧我下值，送你一程。”

江昭瞥了眼江時敘，本就心煩意，此時他一句看似關切的話語，不知怎的點燃了導火索一般。

猛地轉，杏目圓瞪。

“你也要我注意危險？”

“當初你踢我下水的時候，怎麼就不覺得危險呢？”

江時敘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頓質問驚地愣在原地，他手撓了撓后腦，眼底歉意毫不掩飾。

“當初…當初是我的錯，我…只是想見見你，江凌言和小妹都想你了，方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江家人個個能文善武，養哪能才，更何況你為公主，還有暗衛保護，哪這麼容易遇到危險。”

方才那番話劈頭蓋臉砸在江時敘心最后悔的那，他抬不起頭來。

“是我多了。”

江昭本就在氣頭上，狠話口而出后，一時口劇烈起伏，猛地轉朝宮外沖去，腳步急促而凌。

走了沒幾步，又剎住形，狠狠回頭，朝著江時敘咬牙切齒道。

“你怎麼還不跟上！我想靈玄了，今夜住江家！”

住江家？

江時敘愣住，隨即喜出外，牽了匹馬趕忙跟在后。

“江昭，你走這麼快做什麼？等等我呀！”

方才威武嚴肅的副指揮使瞬間變了面孔，比圣上跟前的太監還諂，宮口巡邏的幾個守衛軍看得瞠目結舌。

月冷清，稀稀落落灑在青石板上，泛出微弱的，微風吹過空街道，更添幾分寂寥。

江昭聳拉著眼皮，角向下，由而外的出一疲憊。

江時敘牽著馬，與并肩而行，卻不知如何開口。

“你怎麼不高興了？我今日還聽江凌言說，你昨晚去酒樓用膳，興致不錯呢。”

“難不…是晏大人給你布置課業？”

除此之外，他實在是想不通還有什麼理由，能讓緒低落。

月將江昭影子拉得老長，腳步虛浮，在江時敘再次絮絮叨叨開口時狠狠側頭，瞪了他一眼。

“你煩不煩呀！”

江時敘搖搖頭，“不煩。”

他就想跟江昭講講話。

江昭一噎，別過臉去不理人，走了幾步，又忽而停住腳步。

江時敘不解地向。

“怎麼不走了？”

仰頭看著江時敘，“你是不是要去邊疆了？”

江昭圓溜溜的眼睛耷拉下來，看起來有幾分可憐的模樣。

“能帶我一個嗎？”

江時敘哪里見過這模樣，新奇極了。

“這有什麼不行的？我江家子弟就該征戰沙場，保家衛國！”

江昭眼睛一亮，“真的？”

江時敘拍拍膛，向保證。

“真的！我可是副指揮使！”

生怕江昭不信，他將自己汗寶馬牽到前。

“你雖沒有習武天賦，腦子也不聰明，人還懶散，但只要我江大將軍親自教習，不說行軍打仗，至騎馬逃跑還是行的”

那匹馬是他十歲生辰，江夫人花大價錢從草原運來的，當初只是只小馬駒，長大后通呈深琥珀，鬃如如綢緞，在皮下起伏。

碩大的型不失矯健，形雄偉，是百年難見的汗寶馬。

江時敘當初將馬當爹一樣伺候著長大，江昭即便是眼饞也不敢開口借用。

而今他主將馬牽置前，親拍馬頸，令它俯。

“你上去試試！”

江昭咧開，眼底再無方才的疲憊，樂呵呵上前。

雖不是第一次騎馬，可如如此高大的馬匹，還是第一次騎，略顯笨拙地上馬背，還不忘謹慎叮囑。

“你定要牽好韁繩，別讓我給摔著了。”

江時敘牽著韁繩走在前頭，滿口答應下來。

“那當然，我可是你兄長！”

馬匹馱著江昭起，離地面足足九尺高，搖搖晃晃，渾張，只“切”了一聲，難得沒反駁他的話。

天已晚，偌大的京城街道空無一人，是一個難得的好時機。

駿馬按照江時敘的指示，朝著江府的方向緩緩邁開步伐。

它通靈，知曉背上這人在主人心中分量極重，于是小心翼翼，朝前走去。

江昭騎在馬背上，起初還戰戰兢兢，適應了節奏后便不再滿足，雙手握韁繩，理所應當地朝著江時敘吩咐道。

“你讓它快點呀！”

“好。”

江時敘適當加快步伐，駿馬隨之而。

微風拂過江昭臉頰，揚起的發在后肆意飛舞，角高高勾起，肆意暢快。

可這速度上不了戰場。

“江昭，坐穩了！”

江時敘在此時松手，朝馬背上一拍，吹了個響哨。

下是駿馬瞬間朝前奔去，江昭雙眸明亮，心中越發興，微微俯，雙猛一夾馬腹，街邊的風景如幻影般飛速掠過。

可學會了怎麼騎馬，卻不知如何停下來。

青石地上一塊凸起的石子令駿馬一個踉蹌，江昭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被大力甩了出去。

“江昭！”

江時敘使著輕功跟在后頭，見狀，魂都要嚇飛了，連忙上前想要接住。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緋影比他更快一步，江昭一頭撞進個溫暖的懷抱。

雙手攥著江凌言襟，心有余悸。

江時敘急匆匆趕來。

“你怎麼樣了？”

江昭還沒緩過神來，倒是江凌言朝著他厲聲開口。

“阿昭不曾習武，你竟敢要讓騎你那匹野馬？”

“什麼野馬！”

江時敘不高興了。

“那是母親送我的汗寶馬！方才江昭玩得也高興，再說了，學駕馬哪有不摔的？你當初也沒摔！”

江凌言不與他爭辯，將懷中江昭放下，扶著站好。

“阿昭，可是江時敘迫與你？”

江昭心底一陣后怕，緩過神后，又覺得還好，擺擺手，朝江府去。

“不是，我自己要學的，江時敘說得沒錯，騎馬哪有不摔的？你別怪他，那駿馬他可寶貝著呢。”

江凌言冷冷瞥了一眼后垂頭喪氣的江時敘，朝他一甩袖，重新跟在江昭后。

見抬步朝從前的院子去，他目一頓。

“你今日特地回江家住？”

江昭手背在后，慢悠悠朝院子走去，方才那刺激的一幕，當時讓煩悶的心散去一點。

“對呀，怎麼？不歡迎我？”

回京城后，江母特地同說過，從前的院子還保留原樣，隨時能回去住。

“怎會？”

江凌言與并肩而行，憶起昨夜酒后語，眸微。

“你同晏大人吵架了。”

所以才悶悶不樂。

江昭雙手搭在腦后，仰頭看天。

“晏為卿這沉悶的子，誰跟他吵的起來啊。”

江凌言卸下頭頂的烏紗帽，難得放下周清冷氣息，借著月，頗為閑適地與走在小徑上。

“阿昭，你可喜歡晏大人？”

江昭不假思索。

“當然喜歡！”

這個答案不需要任何質疑，無懈可擊。

晏為卿那麼好，要是不喜歡，那就是良心被狗吃了。

江凌言眉眼如畫，一緋服，儀容比以往更甚。

“我是說，男子對子的那種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