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燈星星點點，恍惚間趙越便墜了夢境。

意識回籠時，雙腳已陷進松的葉層里，鼻尖縈繞著的泥土氣息。抬眼去，暮中的山谷如同一幅未干的水墨畫，赭紅的巖壁間蜿蜒著蛛網般的壑，叢生的野蒿在山風中搖曳，

偶有幾簇淡白的鈴蘭從石里探出頭來，遠傳來布谷鳥斷斷續續的啼，混著山澗溪水若有若無的叮咚聲，在空寂的山谷里回響。

他站在谷口，掌心無意識地挲著樹皮。樹皮上凝結的樹脂泛著白的影，仿佛封存著無數個過往的晨昏。

一種溫熱的從指尖傳來，像是大地在輕輕呼吸。當視線掠過左側巖壁上垂落的藤蔓時，他忽然怔住，那些藤蔓的影在暮中竟勾勒出類似眼睛的廓，幽深的瞳孔仿佛在催促他向前。

趙越覺得間突然泛起一干，鬼使神差地手撥開面前的芒草，草葉邊緣的鋸齒劃過手腕，帶來細微的麻，卻比不上腔里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

前行幾步，溪水的聲響突然變得清晰。面前出現一條溪流，溪水在淡紅的鵝卵石間奔涌，偶爾撞出細碎的浪花。

趙越蹲下，指尖剛及水面便猛地一，溪水竟帶著春日融雪特有的涼意，卻又并非刺骨的冷，溫地裹住他的指節。

他俯捧水時，掌心倒映著頭頂的松針，隨水波漾細碎的翡翠。舌尖剛到水面，清甜的氣息便順著味蕾炸開，像是把整座山林的清新都喝進了肚里，連五臟六腑都跟著通起來。

他仰頭暢飲，水珠順著下頜滴落，在前砸出點點水痕，落在叢林之中，掠過水面時開漣漪。

趙越有種沖，水的瞬間，皮上的每顆孔都在歡呼。溪水漫過腰間時，他忽然想起過往的時，那時的也是這樣斜斜地照進水里，把游的斑變會跳舞的金箔。

逆流而上時，水流的阻力推著他的膝蓋，每一步都像在與大地的脈搏較勁。不知游了多久，前方的天忽然亮了起來，當他轉過一塊巨大的巖石時，整座雪山毫無預兆地撞進眼簾。

那是怎樣的雪白啊，不是單調的素白，而是在照耀下泛著澤，山頂的積雪在風中揚起細霧，如同仙披著的紗。

雪水從山兩側的暗渠里滲出，沿著兩邊的石壁形無數條銀的細線，最終在下方的深潭匯聚，化作一道從百米高空跌落的瀑布。

趙越屏住呼吸看著那道水幕，李白筆下的"飛流直下三千尺"此刻就在眼前，卻比詩句更加震撼。

瀑布墜地時激起的水霧升到半空，在里織出半道彩虹，水珠打在臉上時帶著細碎的疼痛，卻讓他忍不住張開雙臂。

懸崖邊的滲水沿著他掌心的紋路流淌，冰涼的混著巖石表面的褶皺，原來自然的鬼斧神工，從來都藏在這些細微的里。

正當他沉醉在水霧帶來的清涼時，腳底的巖石突然傳來蜂鳴般的震，像是大地在低聲咳嗽。

第一聲轟鳴傳來時，趙越以為是瀑布的回聲。直到掌心按住的礁石突然裂開細，指間的泥土開始簌簌掉落，他才驚覺這是大地的怒吼。

遠的鳥群突然炸窩般飛起，黑的剪影在天空劃出凌的弧線，鹿的嘶鳴混著山鼠逃竄時撞枯草的聲響，組一曲慌的響樂。

溪水開始變得渾濁，上游沖下的枯枝過他的小，帶來火辣辣的疼。當第二次震襲來時，整個山谷都在搖晃，巖壁上的碎石雨點般落下，一塊碗口大的石頭著他的發梢砸進水里，激起的浪花灌進里，滿是泥土的腥。

趙越卯足力氣向岸邊游去，水流卻突然變得湍急，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在拖拽他的腳踝。

好不容易抓住岸邊的藤蔓，回頭便看見上游的山出現巨大的裂，雪水混著泥沙如狂龍般奔騰而下。

他突然手腳并用爬上巖石，指甲里嵌滿了青苔和碎石，膝蓋磕在凸起的巖角上，他幾乎咬碎牙關。

當站在半人高的懸崖邊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整座雪山正在崩塌，積雪與巖石混合著傾瀉而下，所過之，百年老樹如同火柴般被折斷，方才還潺潺流淌的溪水瞬間化作渾濁的泥流，裹挾著巨石沖向深潭。

震越來越劇烈，趙越覺自己像站在搖晃的船上，隨時都會被甩進深淵。他住懸崖邊的一塊礁石，指尖幾乎要進巖石的隙里，掌心傳來的刺痛讓他清醒，卻抵不過腔里的震驚。

下方的深潭已經被泥沙填滿，瀑布的轟鳴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山崩塌的巨響，如同萬千個驚雷在耳邊炸開。

一只松鼠從他耳尖竄過，茸茸的尾掃過他的脖頸，卻在即將跳上另一塊巖石時，被震的晃，小小的瞬間消失在煙塵中。

趙越閉上眼，腦海都是山崩地裂的場景，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和大地的震頻率驚人地一致。

不知過了多久，震突然停止。趙越睜開眼，眼前是一片狼藉的山谷，曾經清澈的溪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滿碎石的河床。

雪山頂的崩塌出暗褐的山，方才還盛開的鈴蘭，此刻已被泥土掩埋，經絡還在風中抖。

他忽然到一陣眩暈，松開手時才發現，指尖早已磨破，鮮順著巖石滴落，在蒼白的石壁上開出艷的紅花。

就在這時，遠的天空突然亮了起來，不是，而是某種朦朧的白，像是夢境即將破碎的前兆。

后背傳來的涼意讓趙越猛然驚醒，睜眼便看見臥室的天花板，床頭的燈在深夜里投下和的暈。他了背后的睡，早已被冷汗浸，心臟還在腔里狂跳，仿佛剛才的崩塌還在繼續。

窗外傳來微弱的風聲，他起喝了口溫水，杯壁的涼意讓他漸漸平靜，卻發現掌心似乎還殘留著溪水的清甜，指甲里甚至有細小的沙粒。

重新躺回床上時，趙越著邊的人兒，他想起夢中的雪山，想起李白的詩句，想起崩塌時的震驚。

當困意再次襲來時，他忽然期待起下一次夢境，期待在某個未知的山谷里，再次遇見那道讓人心的瀑布，只是希下次，大地能保持它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