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你

抵達景城第一人民醫院, 溫知禾拎包的手都在抖。

夏特助告訴賀徵朝沒什麽大礙，只是組織有挫傷, 暫時陷昏迷狀態，但看見病床上的男人，心裏還是收了一下。

新聞推送的連環撞車事件和賀徵朝無關，發生的時間是在大前天，趕巧讓刷到，而自己又沒有注意到發送時間。賀徵朝的車禍不是很糟糕，就連駕駛司機也沒有任何命危險。

司機在通過城鎮大道的路上, 見一個小男孩橫穿馬路，下意識轉方向盤撞到一鋼板房才致使車禍。所幸那輛商務車的安全氣囊有很多, 鋼板房的鐵皮也沒完全砸碎玻璃, 否則極有可能嵌到傷者嚨裏。

想到那種畫面, 溫知禾心裏更難，劫後餘生的恍惚、無措仍縈繞心口, 坐在病床旁，久久沒法定神。

司機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蘇醒，而賀徵朝大概是這些天忙于工作，過度疲勞的緣故，昏睡時間會更長。

他的面龐廓仍然明朗清雋，著幾許蒼白, 能看見眼瞼下的烏青，更細致的皮狀況。因為閉著眼、了傷, 看著比以往要憔悴。

看久了，蓄在眼眶的水霧沒忍住往外淌, 溫知禾以掌捂眼，深深吸了口氣。

沒法不去承認, 在聽到賀徵朝出事的噩耗那一瞬，覺自己的人生都要完蛋了。

很長一段時間裏，總是習慣地依賴他、仰仗他，縱使工作室已全然離恒川掌控，自己也有待拍影視項目、一些其他收來源、下輩子不愁吃喝的金庫……可唯一的家人，似乎只有他了。

賀徵朝在關系裏扮演著所需且空缺的角，他填補了關競早早缺席的部分，也給足了溫荷不再給予的溫。強大、可靠、無所不能，是他在這裏一直以來的代名詞。

但人并非完全萬能，總會繞不開生離死別的課題。

以前溫知禾從未考慮過這些，但今天，的腦海裏游走了無數種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事。

晚間八點，溫知禾從洗手間裏出來，迎面在病房門口撞見夏博易。

他拎了些水果，還帶了幾份文件，說是公司那裏急著要審批簽字的，剛好賀總醒了，就給捎過來。

聽說已經醒了，溫知禾心裏揪了下，又聽還要工作，皺著眉：“要那麽急嗎？就不能休息好再簽字？”

夏博易有些為難：“也不是很著急，倒是賀總急著要……”

夏博易也只是個打工的，溫知禾理解，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沖，了音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把文件給我嗎？”

以往有公務要談，賀徵朝就沒避諱過，還讓做了兩回助理，所以這種要求并不過分。

夏博易也知道，答應得很快：“沒問題。”

溫知禾一手拿水果籃一手拿文件，推門進病房，扭頭窗看眼外面，確認夏博易已經走了，就先把東西暫擱一旁，掏出小圓鏡確認自己眼睛是不是還紅。

確認妝沒花，再輕手輕腳地拿起那些東西，往室走去。

賀徵朝的確醒了，他正伏案看文件，靜謐的病房裏，只有他翻紙張、鋼筆寫字的聲音。若不是看見他穿著病服，繃帶摻了一圈小臂和手上還打著點滴，溫知禾都快懷疑他是不是本沒出車禍。

“你為什麽不好好休息？”

溫知禾賭氣似的把水果直直放到椅子上，語氣裏還著剛哭過的意。

最後一份文件還有幾頁沒過目，賀徵朝撾起邊角的手停了下，側目看向，角輕掀，揚手道：“過來我這兒。”

溫知禾抿，乖乖湊了過去，剛站定床側，賀徵朝那只掛著點滴的手便環住的腰，輕拍了兩下。

他的作沒有狎昵，可上怕，經不起：“你幹嘛呀……”

“劫後餘生抱一下。”賀徵朝的聲音很低啞。

“你還知道劫後餘生？”溫知禾有些來氣：“要是你再不好好休息，下次別說是出車禍了，你是坐在辦公室裏都會猝死的……”

說到“死”字，那剛哭過的勁頭還沒過，又染了幾分緒。

溫知禾本來想掩藏下痕跡，但本藏不住，眼淚說掉就掉。

賀徵朝把床上桌推到一旁，將圈抱在懷裏，坐到他上，溫知禾張了下，嗓音很：“會不會到傷口……”

賀徵朝悶笑了聲：“不會，沒斷，上也沒骨折。”

溫知禾想捶下他，又不敢太用力，攥著拳頭幽怨地瞪他：“那你命很哦，可以隨便折騰？”

“嗯是，不過只限于你。”賀徵朝認命地頷首，眉梢輕揚，是逗趣的口吻：“這世上也就你能折騰得了我。”

“我折騰你什麽了？你松開、松開我……煩人……”

掙無果，溫知禾也不彈了，低著頭，語氣很悶：“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也不會給你守寡，以後遇到合適的人，照樣會結婚。”

說的是氣話，現在心底仍有後怕，想要他稍微駁斥兩聲，說些保障自安全的話，但賀徵朝卻沒照著的劇本念，只沉沉道：“我知道。”

簡短的三個字，語氣很自然，就像真的認可的話。

溫知禾擡起頭看他，目對焦在他下頜旁的一小截傷疤，熱起眼淚：“你知道什麽啊。”

賀徵朝替拭去淚，嗓音溫醇平和：“我知道你自，從不委屈自己，立貞節牌坊守寡的事不會做，何況我們還不是夫妻；我知道你值得被許多人，這世上并非只有我一個男人，你也不缺伴，何況我在你的人生裏，也只占據不到二十分之一。我沒法設想，你會用一生去懷念一個無足輕重的男人，一個在往中曾給過你不愉快、不被尊重、不備安全的男人。”

“我夢見過你在我的墳前哭的模樣，我也夢見過你穿著婚紗同其他男人步殿堂，很糟糕的夢，所以醒來以後我到如釋重負，又想找點事做。”

賀徵朝扯輕嘆，目極深：“瀕臨死亡的走馬觀花似乎并沒有什麽邏輯，又極大地刺激到我的求生。”

“我知道不會有那麽一天……所以我要活著，至等到同你結婚那天再去死。”

他的眼神滾燙，灼熱，說出的話著荒謬卻不像玩笑話，如炬的眸直擊靈魂深。

他說會為那天去死，是真的會。

溫知禾無時無刻不會看見他的決心，幾乎要被他燙化，由這濃烈的、說一不二的。

雙嗡，帶了幾分急切：“結婚以後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做嗎？……月、旅游、看親朋好友，生養小孩……養小貓小狗什麽的。”

越說後面越不好意思，即便賀徵朝同規劃過好幾回，而每次都搪塞。

溫知禾抹開淚，揚起發熱的臉：“你不會抑郁了對這個世界生無可了吧？不至于的啊，這世上還有很多你的人，你的媽媽還在，你的爺爺、你的弟弟妹妹……還有我。”

聲音漸弱，賀徵朝問：“還有什麽？”

溫知禾數不出更多的人，雙眼著赧，濫竽充數道：“錢多多跟錢來來呀……它們現在也好喜歡你的，都會主蹭你。”

賀徵朝雙眼微闔，勻了回氣，輕嘆：“不是問它們。”

溫知禾咕噥：“那你問什麽。”

“我問你。”

“問我什麽啊。”

“……”

賀徵朝頭回到套話是件難事。更何況，套出來的回應，又怎麽會是的答案。

僵持數秒，溫知禾怕他抱得累，主問道：“你不？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賀徵朝嗯了聲，松手放行。

溫知禾給他倒了杯熱水，將椅子上的水果挪到床頭櫃，自己坐在邊上。雙手垂放于膝，認真中帶了點別扭：“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等修養差不多了，我們就去結婚登記吧。”

賀徵朝看眼，將玻璃杯放到桌邊：“什麽時候？”

溫知禾：“當然是等你好了以後。”

“現在就可以。”賀徵朝淡道，作勢要拔掉手背上的針管。

“不可以……”溫知禾蹙著眉，傾輕輕按住他的臂彎，“你為什麽那麽急？”

賀徵朝的雙眼濃厚似深潭，聲腔沉啞又鄭重：“想和你在一起，想做你合法的丈夫。”

他的手過的面頰：“溫知禾，你應該知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在證件上登記我們合法的關系，在婚禮見你穿婚紗說誓詞，我夢見過無數回。”

有時是在海邊草坪，有時是莊嚴的教堂，中式殷紅的冠華服，西式雪白的婚紗，他的妻子如何都好看。

賀徵朝將盯得很，不像玩笑話：“在你沒有反悔之前，我必須牢牢抓住你。”

溫知禾想笑又笑不出來，眼角微紅：“我為什麽要後悔？”

“你把婚後財産協議定得那麽有力，我就算不喜歡你，也會因為你的財産和你結婚啊，你知道的，我就是一個貪財好利的普通人，只要你上還有可以讓我謀取利益的地方，我一定不會離開你。”

“我也想和你結婚，很想，我想穿漂亮的婚紗，辦一個世紀婚禮。”的聲音忽然弱了下來，手環住他的腰，臉近他的膛，下定決心般：“賀徵朝，我只想和我的人結婚。”

在很早很早的時候，我就做了一件蠢事，我喜歡一個比自己大了一的男人，他好傲慢，他看不上我，所以我極力掩飾。

我不敢說這麽重的話，我只會用輕挑的、開玩笑的口吻說出來，在床上，在一切不清不明的時刻。

一個一開始只想謀取利益的人喜歡飼主，糟糕至極又不值一提。

可現在賀徵朝不是高高在上的飼主，是追求者，是未婚夫，說出來正當又平等，可以去說。

溫知禾眼角又有淚，哭不完，也不再掩飾，盡地沁到他的襟上，語氣又兇又可憐：“我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你。”

說得很輕，卻格外清晰，通過口傳導四肢百骸，沙沙的淌著熱意，讓他翻湧。

賀徵朝從未想過會說出這番話，不是虛迎合，不是隨口應付，是抱著他真切地告訴他，想同他結婚，同一個的人。

理智告訴他，二十歲的小姑娘閱歷見識淺薄，沒認識過太多人，才會將他當做所謂的此生摯；可另一道聲音卻告訴他，就現在，要確信自己所聽到的話，那一瞬間的諾言足夠聽就好。

賀徵朝雙手覆在的腰上，摟得近乎要進懷中：“再說一遍。”

他好用力，勒得不過氣：“什麽啊……”

賀徵朝看酡紅的面頰，臂彎稍微放松了些，頷首溫聲哄：“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溫知禾不吃他這套，哼聲：“我說了那麽多，你難道都沒有聽清嗎？”

賀徵朝頷首：“我想再聽一次。”

溫知禾的一下子癟了下來，眼也不眨的他。

空氣變得很靜，數秒裏，是他忐忑不安的心在跳，毫無規律章法。

他幾乎快要放棄第二次，但就在下瞬，溫知禾仰起下，向他湊來，用熱的氣息說：“我你，我很喜歡你，我想和你結婚。”

“不是因為你有錢，也不是因為你會給我支票，給我買包牽線拉資源拍電影，因為是你啊，我只你。”

呼吸停止在親吻中，他扣著的脖頸，想將那些話吞咽，切。

游走在瀕臨死亡的界線上，走馬觀花的閃過不是他的人生，是他幻想中的溫知禾的將來。在那些將來裏，他不甘也不願地消失，放在無法及的人世間。

他從未如此慶幸，向上天的禱告能被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