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这日，晋王府早早挂起了红绸灯笼，檐下冰凌映着晨，碎金般洒在回廊的积雪上。

沈知楠坐在妆台前，指尖悬在一排珠钗上犹豫不决。这是嫁王府后第一个新年，宫宴的礼服早已备好，可发间该配哪支簪子，却让难得犯了难。

“这支太素……这支又太艳……”

轻声嘀咕着，未曾察觉萧珩已倚在门边看了许久。

他着铜镜里微蹙的眉尖，眼底浮起笑意，抬步走近，从妆匣深取出一支鸾枝玉簪——是他亲手所制。

“楠儿不喜欢这支？” 他将玉簪斜云鬓，俯时几乎贴上耳尖，“很见你戴它。”

沈知楠还未开口，一旁整理的霜降突然“扑哧”笑出声：

“小姐这哪是不喜欢呀？” 小丫鬟眨眨眼，“分明是王爷送的，舍不得戴呢！”

“霜降！” 沈知楠耳瞬间烧红，扭头瞪，却见那丫头早已抿着溜到屏风后，只留下一串窸窣的笑声。

萧珩低笑，指尖抚过发间玉簪，温道：

“楠儿若喜欢，往后为夫多雕几支。” 拇指蹭了蹭绯红的脸颊，“金的玉的，镶宝石的……每日换着戴。”

沈知楠垂眸，角却悄悄扬起，极轻地点了点头。

他牵起的手往外走，大氅扫过妆台边的鎏金香炉：

“参加完宫宴，回来有惊喜给楠儿。”

好奇地拽拽他袖角：“是什么？”

萧珩回头，眸中映着窗外碎雪与的倒影，笑得像只餍足的狼：

“先保。”

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车发出沉闷的咯吱声。车帘隙间细碎的阳，在沈知楠的摆上投下斑驳的影。

萧珩把玩着的手指，指腹挲着纤细的骨节，忽然轻声道：

“今日宫宴，岳父岳母应当也会宫。”

沈知楠闻言抬头，眸中瞬间漾起惊喜：“太好了！” 可随即又染上一丝失落，“要是大哥回来就好了……”

萧珩看着微微垂下的眼睫，手抚上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贴着微凉的肤：

“探子来报，距离回京还剩一个月的路程。” 他嗓音低沉，带着安抚的力道，“楠儿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轻轻点头，角重新扬起，“嗯。”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前，朱红的宫墙覆着未化的积雪，在阳下熠熠生辉。萧珩先一步下车，转朝出手。

沈知楠将手搭在他掌心，被他稳稳扶下马车。寒风掠过，下意识拢了拢斗篷，萧珩却已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肩上，顺势将往怀里带了带。

“冷吗？”

摇头，却被他更紧地握住手：“走吧。”

二人携手穿过宫门，侍卫纷纷躬行礼。红墙金瓦间，他们的影一高大一纤细，却步伐一致，仿佛天生就该并肩而行。

因是年关，前殿的氛围比往日轻松许多。殿内金丝炭烧得正旺，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上的寒气。

雕梁画栋间悬挂着大红宫灯，殿中央铺着猩红地毯，两侧案几上已摆好了致的点心和温好的酒。员们三三两两地寒暄，笑声比平日多了几分真切。

沈知楠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不远的父母，沈丞相正与同僚谈，而沈夫人则含笑朝招手。眸中瞬间亮起，忍不住拽了拽萧珩的袖角。

萧珩低头看，角微勾：“去吧。”

刚要迈步，却被他轻轻拉回，在耳边低语：“记得回来陪我。”

沈知楠耳尖微红，轻轻点头，这才朝父母走去。

萧珩看着雀跃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温，转朝自己的席位走去。

沈知楠一见到母亲，眉眼便不自觉弯起，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

“母亲！”

沈夫人细细打量着儿，见脸红润，姿也比上次回府时丰盈了些，眼底顿时漾起欣的笑意。手替儿理了理鬓角，温声道：

“瞧着气不错，宫宴的裳也衬你。”

沈知楠抿一笑，挽住母亲的手臂，母二人走到稍偏的廊柱旁说话。

寒暄了几句家常后，沈知楠悄悄瞥了眼不远正与同僚谈的父亲，压低声音问道：

“母亲，上次我们走后，父亲还好吧？”

“他没事，你们不用管他。” 拍了拍儿的手，转而关切道，“倒是你，王爷近来待你如何？”

沈知楠耳尖微红，垂眸时角却扬起一抹软的弧度：

“很好。”

短短二字，却让沈夫人瞬间了然。看着儿眼底藏不住的欢喜，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轻叹道：

“那便好……那便好。”

沈知楠同母亲告别后，提着摆款款回到席位。萧珩的目一直追随着，见走近，手自然而然地替抚平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顺势倾凑近——

“怎么这么久？” 他嗓音压得极低，几乎贴上耳尖，“楠儿再不来，为夫可要去找你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沈知楠指尖一颤，耳尖瞬间染上薄红。恼地轻推他肩膀：

“这么多人呢，你正点。”

萧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当真微微坐直了子，指尖在案几下方悄悄勾住的手指，面上却端出一副威严冷峻的亲王模样，一本正地点头：

“好，听楠儿的。”

——可桌案之下，他的拇指正缓缓挲着的指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高台座之上，皇帝正襟危坐，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笑眯眯的看着下方，显然心不错。

萧苍礼懒散地倚在案旁，指尖把玩着酒盏，目却落在下方席位间——萧珩正借着桌案的遮掩，悄悄勾着沈知楠的手指，而那位端庄的侄媳耳尖微红，却并未回手。

他角一勾，转头看向皇帝，眉梢轻挑：

“皇兄，这回是终于如愿了？”

皇帝故作茫然，捋了捋胡须：“朕有什么可如愿的？”

萧苍礼嗤笑一声，干脆拆台：

“真当我不知道？自打你在那丫头的满月宴上见到之后，就惦记上了吧？” 他眯起眼，“当年你还抱着珩儿指襁褓里的小丫头，说什么‘这娃娃配我儿正好’——”

“咳咳！” 皇帝猛地呛了口酒，冕旒乱晃，“胡说！朕是那样的人吗？”

萧苍礼毫不留地翻了个白眼：

“你是。” 他慢悠悠啜了口酒，“要是让沈自青知道，你那么早就惦记他宝贝儿做儿媳，不知道会不会掀了你的案？”

皇帝被破心思，索破罐子破摔，袖袍一甩：

“那老东西知道又怎样？反正那丫头已嫁给珩儿了，他还能咬朕不？”

萧苍礼看着自家兄长无赖的模样，忍不住摇头：

“也难怪他以前防你防得紧。” 他瞥了眼下方正低声与沈知楠说话的萧珩，“当初死活不同意把珩儿带在边教导，就是怕你近水台先得月吧？”

他轻笑一声，又补了一刀：

“要是当初真让珩儿早早养在沈家，那丫头恐怕刚及笄就要被嚯嚯了，哪还能留到十八岁？”

皇帝闻言，竟着下认真思索起来，半晌遗憾地叹气：

“倒也是……可惜了。”

萧苍礼：“……”

萧苍礼瞥了眼自家皇兄那副模样，心中一阵无言。

（论厚无耻，果然无人能及皇兄……）

他正暗自腹诽，就听皇帝又压低声音，目往沈自青的方向扫了一眼，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一想到他家闺以后要给珩儿生个小崽子，哈~朕就开心啊。”

皇帝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往弟弟边凑了凑，眉飞舞地继续道：

“九弟你是不知道，上次珩儿陪知楠回丞相府，那老家伙第二天跑来找我时的模样——” 他模仿着沈自青黑着脸的表，“那脸沉的，绝对是给珩儿气的！可偏偏又不好发作，只能跑来朕这儿闹了一场。”

萧苍礼看着他这副“大仇得报”的稚模样，忍不住扶额：

“皇兄，你是一国之君，不是街头巷尾看热闹的闲汉。”

皇帝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一国之君怎么了？一国之君就不能看沈自青吃瘪了？” 他眯起眼，笑得像只了腥的猫，“你是没瞧见，他那天咬牙切齿地说‘陛下教的好儿子’时的表，朕能乐一整年！”

萧苍礼彻底无语，只能默默喝酒。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稚……）

但他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勾——

（不过，若真有个小崽子，倒也不错。）

殿内觥筹错，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或恭维奉承，或虚与委蛇。萧珩冷眼扫过，只觉得无趣至极。

他垂眸看向侧的沈知楠，见虽坐姿端庄，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点，显然也早已不耐。

“楠儿无聊吗？” 他忽然倾，嗓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哄的意味，“我们出去气？”

沈知楠眼睛一亮，立刻点头。

萧珩角微勾，起朝座方向拱手，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

“父皇，儿臣和王妃用多了酒食，出去消消食。”

皇帝正被几位老臣围着敬酒，闻言瞥了他一眼，哪能不知道自家儿子是嫌宴席烦闷？但瞧见沈知楠也眼含期待，便故作严肃地捋了捋胡须，大手一挥：

“去吧，别走太远。”

——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纵容。

萧珩牵起沈知楠的手，堂而皇之地穿过人群。众目睽睽之下，指尖微颤，却被他握得更紧。

殿外风雪已停，月洒在覆雪的宫道上，映出一地银辉。

萧珩解下大氅裹住，顺势将人揽进怀里，低头蹭了蹭冰凉的鼻尖：

“还是外面清净。”

沈知楠轻笑，仰头看他：“琰之这是嫌里面吵？”

他挑眉，忽然俯在上轻咬一记：

“嫌他们碍眼。”

——碍着他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