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府衙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案前堆积如山的卷宗。

萧珩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暗痕。

（这个时辰……该用膳了。）

他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眼前浮现出临行前那日清晨——沈知楠赤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以及那纤细的脚踝。

（有没有记得添？）

（有没有好好用膳？）

（影九可有护周全？）

“琰之？”

江寻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抬眼便见江寻与一名灰男子并肩立于书房门口，二人脸上皆带着见怪不怪的神。

——毕竟这月余来，只要公务稍歇，他总会这般出神。

灰男子抱剑而立，眉目冷峻如刀削，正是束风。

萧珩眸中闪过一丝波动，想起一月前初抵荆州时的场景：

那日暴雨初歇，他连夜赶至府衙，刚踏内院——

“唰！”

一道寒芒破空而来！

萧珩侧避过，青石板上顿时多了一道三寸深的剑痕。

江寻正要开口，灰人已如鬼魅般袭至眼前，剑锋直取咽！

“铮——”

墨蛟剑出鞘的刹那，满院竹叶被剑气激得簌簌坠落。

两道影在月下错，剑如银龙缠斗。束风的剑招凌厉狠绝，萧珩的剑势却如暗汹涌。三十招过后，两人同时旋——

“锵！”

双剑相击的火星照亮了彼此眉眼。

萧珩看着对面人，忽然收剑轻笑：“束风。”

束风甩了甩震麻的手腕，眼底难得浮现笑意：“萧珩。”

江寻见两人收剑，这才快步上前，拍了拍萧珩的肩膀，笑道："刚忘了说，他前几日就到了。"

束风站在一旁，姿笔直如松，面容肃然，眉宇间着一沉稳的板正之气。他不是冷漠之人，只是内敛，极言语，唯有在握剑时，眼中才会流出几分锋芒。

萧珩看向他，角微扬："北境一别，倒是许久未见了。"

——束风是他们在北境时认识的江湖中人，对剑法痴迷，和萧珩不打不相识后，在北境那段时间常找萧珩切磋。

江寻在一旁补充道："我在荆州查探山脉地形时，恰好遇见他。听说你要来，他便一直在这边等着。"

束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既然遇上了，自然要待一段时日。"他顿了顿，目落在萧珩腰间的墨蛟剑上，又道："等你事理完，我们再比一场。"

萧珩低笑一声："你还是老样子。"

束风神不变，只淡淡道："你的剑，也没退步。"

江寻看着两人，忍不住摇头："你们俩这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十年如一日。"

萧珩挑眉："怎么，你也想试试？"

江寻立刻摆手："免了，我可没兴趣当你们切磋时的剑靶子。"

束风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虽未言语，但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笑意。

之后几日束风一直觉得萧珩不太对劲，这日庭院里的石桌旁。萧珩执刀的手指骨节分明，碧玉在他掌心渐渐显出簪形——一支青鸟玉簪，青鸟已有展翅之姿。

束风抱剑站在廊下，眉头越皱越紧。他盯着萧珩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萧兄，你什么时候喜欢子用的东西了？"

"噗——"

正在喝茶的江寻猛地呛住，手忙脚乱地扶住栏杆才没栽进池塘。他抬头看向束风那张严肃认真的脸，突然想起北境往事——那年雪夜，有个胆大的姑娘红着脸拦住束风，刚鼓起勇气要说话，就被束风一句"你想与我切磋？"问得僵在原地。那姑娘最后哭着跑走时，束风还困地转头问他们："就算剑法差。也不至于这般自卑吧？"

想到这里，江寻笑得直拍大："束风啊束风，琰之这是给他媳妇做的！"

"媳妇？"束风瞳孔一震，手中剑鞘"咣当"砸在脚背上都未察觉，"萧兄，亲了？"

萧珩指尖一顿，抬眸扫了眼笑得东倒西歪的江寻，淡淡"嗯"了一声。

束风呆立良久，古铜的脸竟出几分羡慕："萧兄厉害。"他憋了半天又补充，"都娶妻了。"

江寻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束风啊...你至今打，真真是凭实力。"

束风不解地皱眉："与剑术有关？"

江寻憋着笑点头：“对，实在是你剑术太高了，那些姑娘们都觉得配不上你。”

束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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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搁下狼毫，墨迹未干的军报上洇开一片暗。他抬眸看向进门的二人，烛火在眼底投下深浅不一的影。

"山脉那边况如何？"

江寻拎起茶壶灌了一大口，结滚动间溅出几滴茶水："你猜的没错。"他抹了把角，袖口出半截青紫的伤，"确实是座矿山——银矿。"

萧珩食指轻叩桌案，三声闷响后突然收指拳："明日先去山脉外围勘察。"萧珩突然起："若无其他出口..."

"就安排人潜进去。"江寻接得自然，从怀里掏出张绘的地形图铺开，"东侧崖壁有流水侵蚀的孔道，窄是窄了些——"

"我下得去。"束风突然开口，灰袍袖口出缠着玄铁链的手腕，"三年前敦煌地宫，比这窄。"

萧珩角扯出个锋利的弧度，抓过案头令牌扔给江寻："调一队弩手埋伏在..."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转向窗外，墨蛟剑已出鞘三寸——檐角铃铛正无风自动。

束风的手按上剑柄时，江寻已翻出窗棂。片刻后他拎着只信鸽跃回书房，解下的竹筒里滚出一粒玉珠。

萧珩瞳孔骤——那是沈知楠簪上的南海珠。

一把夺过，竹筒在萧珩掌中裂开，信笺被一把出。

"王妃失踪"四字如利刃刺眼底，他眼前骤然一黑，踉跄后退半步撞上书案。砚台翻倒，墨浸军报上未干的朱批，像一滩污。

「影三已携踏雪追踪，方位荆州。所有暗卫一日后抵达——影一」

信纸在指间簌簌作响。江寻从未见过萧珩的手抖这样——即使以前中数箭，这双手握剑都不曾颤过半分。

"怎么了？"江寻刚接过信笺就变了脸，"这......"

书房空气骤然凝固。束风无声地按住剑柄，看着萧珩周暴起的内力将烛火压得只剩豆大的一点蓝。案上茶盏"咔"地裂开细纹，而那人竟生生将狂乱的气息压回脉，间溢出一丝腥气。

"明日计划不变。"萧珩声音哑得可怕，五指嵌桌案木纹，"银矿要端，人......"他盯着信笺上"荆州"二字，眸中翻涌，"也要救。"

江寻张了张，他比谁都清楚沈知楠在萧珩心中的分量，终是什么也没说。

窗外惊雷劈落，照亮萧珩半边森冷的脸："传令影卫，不惜代价，找到王妃。”

束风突然大步上前：“我可以让荆州的江湖众人一起寻找。”

暴雨轰然砸向屋檐。萧珩抹去边线，眼底终于浮出几分活气："束风。"

"知道。"灰人转推门。

竹林别院的青瓦在晨中泛着冷，沈知楠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挲着窗棂，据这半月来的观察，整座别院如同的囚笼，早已清每一暗哨。

而不管走到哪里，婢都会如影随形。

房间里，沈知楠坐在窗边软榻，边婢只有人在房间时才会让独自一人。

沈知楠正看着窗外出神，忽然一抹白影从远闪过，沈知楠一怔，仔细看去，竹林远的山坡上，一直体型硕大的雪豹正定定的看着这边，沈知楠睁大眼睛——踏雪！！

沈知楠激动片刻便冷静下来，踏雪来了，说明附近肯定有影卫，思及此，沈知楠也不管暗的影卫能不能看到，拼命的摆着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这段时间的观察，这座别院不止有杨既明的人手，貌似还有另一势力的人在其中。

书房内，烛火被窗渗的风吹得摇晃，在二人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影。

杨既明站在案前，指尖轻叩桌面，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不能给你。”

萧玠倚在太师椅上，角噙着笑，眼底却一片冷意：“不给我，怎么引萧珩上钩？”

空气骤然凝滞。

杨既明抬眸，目如刃：“引萧珩上钩的方法很多，不一定非要。”

萧玠挑眉，似笑非笑地等着他的下文。

杨既明缓步走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我只要。萧珩死后，我会带离开，永不回京城。” 他微微倾，眼底暗翻涌，“你所有的计划，我都可以配合。唯独——不行。”

萧玠与他对视片刻，忽然低笑出声，指尖在扶手上轻敲：“那杨兄说说，该怎么引萧珩上钩呢？”

杨既明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玉发簪，轻轻放在案上。

萧玠拿起发簪，在指间转了转：“若是萧珩不去呢？”

“他会去。” 杨既明语气笃定，转朝门外走去。

行至门边，他脚步微顿，侧首淡淡道：“王爷的房间已准备好了。” 声音轻，却暗含警告，“还请王爷……不要去西苑。”

萧玠把玩着发簪，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杨兄这是要软本王？”

杨既明头也不回：“不敢。只是西苑路，怕王爷不慎摔着。”

话音落，房门轻轻合上。

门扉合拢的余音未散，萧玠指腹仍挲着那支白玉发簪。忽然，他抬手将发簪凑近鼻尖，幽兰暗香萦绕而来。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他眼底暗芒骤现。

"呵。"

发簪被重重掷在案上，萧玠整个人陷进太师椅影里。窗外竹影婆娑，在他脸上割裂出明暗错的纹路。

"杨既明..."他指尖敲击着扶手，突然嗤笑出声，"你太天真了。"

案角铜镜映出他倏然鸷的面容。手拉开暗格，取出一枚青玉哨轻轻一吹——

三息之后，窗外传来翅膀扑棱声。信鸽脚环上缠着张字条，墨迹犹湿：

「西苑婢已换，寅时可」

萧玠将字条焚于烛上，火舌舐过他边冷笑："本王想要的..."灰烬飘落在他掌心，"还没有得不到的。"

忽然起，青大氅扫落案上茶盏。瓷片碎裂声中，他踩过那支白玉簪，踏出门槛时靴底碾碎了一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