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月惨白如霜，过窗纱在床榻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萧玠无声地推开门，目落在榻上那抹朦胧的影上。

（萧珩的王妃……）

他角勾起一抹冷的弧度，缓步靠近。指尖抚上榻上之人的脸颊，触却与想象中不同——不够细腻，了那分书卷气的清冷。

借着月，他猛然看清了那张脸——

“你怎么在这？！”

萧玠一把扯起榻上子，力道大得几乎碎的腕骨。子吃痛惊呼：“王爷？”

正是那个与沈知楠有六分相似的姬妾。

萧玠眼底翻涌着暴怒，指节掐得肤泛青：“谁让你来的？！”

姬妾疼得脸煞白，却不敢挣扎，颤声道：“杨、杨公子说王爷需要妾……让妾过来伺候王爷……”

“杨既明！”

萧玠狠狠甩开，姬妾踉跄着跌坐在地。他盯着窗外南苑的方向，眸中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好一招梁换柱！）

（竟敢把本王当傻子耍！）

姬妾怯怯地抬头，却见萧玠忽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人骨悚然。

“既然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腰间玉带，“本王便全杨公子的‘好意’。”

玉带落地发出脆响，姬妾惊恐地往后去——

暗道的尽头是幽深的竹林，夜风掠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沈知楠被杨既明拽着手臂疾行，手腕早已被攥得生疼。

“放开我！”

猛地甩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抵上一株竹。月过竹叶斑驳地洒在脸上，映出那双满是戒备的眼睛。

杨既明站在面前，呼吸微乱，却忽然低笑了一声：“知楠，早就知道了啊。”

他手想触的脸，却被侧头避开。指尖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

“知楠讨厌我了吗？” 他轻声问，嗓音里带着几分苦涩。

沈知楠摇头，又点头，声音轻却清晰：“我不讨厌那个待我如兄长的既明大哥，讨厌现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杨既明 。”

——不同的称呼，划清了界限。

杨既明定定地看着，忽然低头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既明大哥？呵~你的既明大哥只能永远当大哥，对吗？”

他没有等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声音越来越激动：“我不想当你的大哥！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嫁人，看着你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他忽然上前一步，双手握住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疼痛：“你明明……明明是要嫁给我的！”

竹叶在风中剧烈摇晃，投下的影子如同扭曲的网，将两人笼罩其中。

沈知楠抬眼直视他，声音冷静得可怕：“杨既明，你疯了。”

“是，我疯了！” 他猛地松开，后退两步，眼底翻涌着偏执与痛楚，“从陛下赐婚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夜风穿过竹林，带起一片簌簌的声响。月在沈知楠的眉眼间投下清冷的影子，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是我同意，陛下才赐婚的。”

杨既明猛地抬头，瞳孔骤，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最脆弱的地方。

平静地注视着他，目如水，不起波澜：“我只当你是兄长，如大哥一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竹叶沙沙，仿佛连风都在此刻凝滞。

沈知楠顿了顿，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温的笃定：“嫁给琰之，是我愿意的。”

杨既明盯着，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着几分癫狂：“你愿意的……你愿意？” 他猛地近一步，嗓音嘶哑，“那他呢？他宁愿自己吃避子药，也不愿和你有子嗣！”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沈知楠的心口。

的指尖在袖中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可面上却依旧平静。

片刻后，轻轻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欢我。”

笑了笑，那笑容温却坚定，像是早已接了这个事实，却又义无反顾：“只要他需要我，我便一直在，直到他不要我。”

杨既明怔在原地，眼底的疯狂渐渐被某种更深的痛楚取代。

他忽然意识到——

爱萧珩，爱到连不被爱都可以坦然接。

而他，连让动摇的资格都没有。

杨既明突然闷哼一声，猛地喷出一口黑，溅在青翠的竹叶上，像绽开的墨梅。

"你...怎么了？"沈知楠下意识上前半步，又迟疑地停住。

杨既明抬手抹去边迹，出一个惨淡的笑："你走吧。"话音未落又蜷着咳出更多黑，指间渗出暗红的丝。

沈知楠瞳孔骤：“你中毒了？”

竹影摇晃间，杨既明背靠青竹缓缓坐在地，蓝袍铺开如垂死的蝶："我活不长了..."他着笑，眼底却泛起水，"对不起啊...知楠。"

沈知楠攥紧摆蹲下，听见他气若游丝地呢喃："要是知宴兄知道...定要揍我的..."

"吼——"

雪豹的咆哮震落竹梢水。杨既明猛地绷直体，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沈知楠推开："走！"他颤抖着站起来，却见那雪豹亲昵地蹭进的怀里。

踏雪的瞳孔在月下灼灼发亮，它叼住沈知楠的袖轻扯，又用脑袋拱了拱的手心。

沈知楠环顾四周，竹影幢幢间不见暗卫踪迹。俯了踏雪茸茸的耳朵，雪豹立刻仰起头蹭的掌心。

"踏雪帮我载个人可好？"指向倚在竹边已神志不清的杨既明。雪豹瞳孔微眯，不愿地甩了甩尾，又去叼的袖口。

沈知楠屈指轻叩它湿润的鼻头："回去给你备十斤鹿，要最的里脊。"

踏雪喷了个响鼻，踱到杨既明边叼起他的腰带。杨既明闷哼一声，被雪豹甩上背脊。袍垂落，与雪白皮形鲜明对比，像宣纸上晕开的墨痕。

"好孩子。"沈知楠正要抚它头顶，忽闻竹叶剧烈声。回头只见十余名青人持弩追来，箭镞寒刺破月。

反手拍在踏雪后："走！"

雪豹却咬住袂不放，间发出焦灼的呜咽。沈知楠猛地扯断腰间丝绦，厉喝："走！"一字尚未落地，三支弩箭已钉脚边泥土。

踏雪长啸一声，驮着杨既明如银箭离弦。沈知楠着那道白影消失在竹林尽头，静静站在原地。

一众青人将围住，为首一人冷声道：“晋王妃，我们主子有请。”

青人侧让出一条路，月在刀刃上流淌河。沈知楠抿颔首，步履平稳地走向他们。

"王妃请。"为首者虚引方向，语气恭敬得像在请去赏花。

微微点头，裾拂过沾的草叶。面上沉静如古井，心里却已掀起惊涛——

（若被带回别院，定会沦为要挟萧珩的筹码。）

（但若此刻反抗......）

余扫过两侧弩手绷紧的弓弦，睫轻颤，继续向前走去。

（等。）

（至要等到踏雪带援兵赶来。）

青人并未带回别院，而是停在了一辆玄马车前。车帘垂落，漆黑如深渊。

沈知楠脚步微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袖口。

“请。” 青人冷声催促，语气不容拒绝。

深吸一口气，踏车厢。马车内昏暗仄，只余一盏微弱的油灯摇晃，映得面容半明半暗。

车碾过崎岖山路，颠簸中，借着帘隙的微薄晨，默默记下沿途的地形——

心跳随着马车深而愈发沉重。

直到——

“轰——”

沉重的城门开启声震得车厢微颤。沈知楠掀帘去，瞳孔骤然紧。

——巍峨的山体被生生凿开，筑起一座森然城池。城墙高逾十丈，箭垛布，哨塔上黑影林立。火映照下，可见甲士巡逻，兵寒如星。

（私兵大营！）

（这山脉竟藏了这样一座军镇？！）

马车穿过城门，碾过青石街道。两侧营房排列有序，远甚至传来练的呼喝声。沈知楠指尖发冷，脑中飞速盘算——

（这规模，绝非一朝一夕所建。）

（萧珩若贸然攻来……）

晨刺破山雾，洒在石砌院落的青苔上。马车最终停在一座石砌院落前。青人拉开车门，冷声道：“晋王妃，到了。”

沈知楠抬眸，看向院中的正厅。袖中银簪硌得掌心发疼，却让愈发清醒。

抬步迈，厅内烛火未熄，混着天，将萧玠的影投在石壁上，拉得扭曲而庞大。

他斜倚在主座，指尖把玩着一枚青玉酒杯，见进来，眯眼轻笑：

“二皇嫂，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声音慵懒，却如毒蛇吐信。

沈知楠站定，指尖在袖中收紧，面上不显波澜：“四弟客气了，我很好。”

萧玠低笑一声，忽然起，一步步朝走来。锦靴踏在青石板上，无声却压迫。

“可我不是很好呢，二皇嫂。”

最后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温热的气息突然近耳畔。沈知楠浑一僵，猛地侧避开，厉声道：“你放肆！”

萧玠不恼反笑，目肆无忌惮地扫过因怒意泛红的脸颊：“原来二皇嫂不止会温婉端庄，还会这般张牙舞爪。”

他忽然手，一把扣住手腕：“我还有更放肆的，二皇嫂没见识过呢。”

沈知楠挣不开，索抬眸直视他，冷笑：“萧玠，你当真以为囚了我，就能威胁到萧珩？”

萧玠眼底暗翻涌，指腹挲着腕间肤：“能不能威胁到，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敌袭——！"

萧玠脸骤变。沈知楠趁机回手，后退数步，萧玠猛地转头盯向沈知楠，眼底闪过一丝鸷。转往外面走去："把带上！"

侍卫立刻钳住的手臂，冰冷的铁甲硌得生疼。沈知楠被强行拖上城，山风呼啸，吹散了鬓边的碎发。

——下方黑压压的玄甲军阵前，萧珩勒马而立。墨蛟剑悬在腰间，马背上直的脊背如出鞘利刃。

萧玠看着下方的萧珩："二皇兄来得倒快。就是不知，你是来接你的王妃——还是来围剿我的？"

萧珩眼风扫过沈知楠，握缰的手骤然收紧，骨节泛白，可面上却冷沉如铁。

"私囤兵马、私占矿脉——" 萧珩的声音比山风更凛冽，"按律当斩。"

萧玠狠大笑："那也要看皇兄你有没有本事走出这里了！" 他猛地挥手，城墙两侧瞬间竖起数百张强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