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被沈知宴直截了当的问话震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侧让开道路："沈兄请随我来。"他余瞥见侍卫从马车上扶下个重伤之人，待看清是杨既明时，瞳孔骤然收。

（杨既明？！）

江寻握剑的手猛地收紧，剑穗上的玉坠撞出清脆声响。但看着沈知宴焦急的神，终究把质问咽了回去，带着沈知宴往内院而去。

沈知宴匆匆对侍卫嘱咐："给杨公子安排个房间，好生照料。"说完便跟着江寻疾步穿过回廊。

回廊下，风卷着落叶过青石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江寻突然停下脚步，斜倚在朱漆廊柱上挑眉问道："沈兄，怎么和杨既明在一？"他指尖挲着剑穗，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描淡写。

沈知宴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眉头微蹙："江兄此言何意？"

"看来你还不知。"江寻嗤笑一声，随手摘了片竹叶在指间把玩，"萧玠在荆州私养兵马的事，杨既明可是出了大力。"竹叶在他指间碎几段，"你妹妹就是被他从王府影卫手里带出来的。"

"什么？！"沈知宴猛地刹住脚步，他死死盯着江寻，素来温润的眸子此刻寒芒毕："你说清楚。"

江寻迎着他的目，一字一顿道："杨既明与萧玠合作，亲手将你妹妹带离京城。若非后来起了内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远的院落，"此刻你去见的，怕就是的尸首了。"

沈知宴形晃了晃，扶住廊柱的手背青筋暴起。

"该说的都说了。"江寻转继续引路，玉佩在腰间叮当作响，"如何置，全凭沈兄决断。"

沈知宴闭了闭眼，指尖深深掐掌心。三息之后，他松开手，掌心的月牙形痕迅速被内力蒸干。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

"江兄。"他快步追上前面的人，声音平稳得仿佛方才的震怒从未存在，"楠儿近日病如何？"

江寻脚步微顿，侧目看向旁之人——沈知宴角甚至挂着得体的浅笑，唯有眼底尚未散尽的暴了方才的惊涛骇浪。

（好惊人的定力。）

江寻暗自咋舌，想起京中关于这位丞相公子的传闻——十五岁便接管沈家全部事务与暗卫。如今看来，那些传言恐怕还含蓄了些。

“上次阿团救治之后已无碍了，近几日都在静养。”江寻配合地转移话题，顺手拂开垂到眼前的柳枝，"倒是琰之......"

话未说完，前方突然传来瓷碎裂的声响。沈知宴神骤变，形一闪已掠过十丈回廊。江寻看着那片被劲风带起的角，摇头轻笑：

"看来这定力...也是分人的。"

（妹妹永远是例外啊。）

沈知宴闪来到门前，一眼便看见妹妹蹲在地上，正一片片拾着摔碎的瓷片。

“楠儿。”

沈知楠指尖微顿，缓缓抬头，见到兄长的那一刻，眸中瞬间漾起和的笑意。站起，将手中的碎瓷轻轻放在桌上，声音轻软：

“大哥回来了。”

沈知宴看着苍白的脸，眉头紧蹙，几步上前，低声问道：“怎会突然心疾发作了？”

沈知楠轻轻摇头，角仍挂着浅浅的笑：“已没事了，大哥不用担心。”

沈知宴叹了口气，拉着在桌边坐下，抬手了的发顶，语气难得温：

“楠儿，大哥回来了，可以护着你。”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不用什么事都委屈自己。”

“你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不必看人脸。”

沈知楠听着兄长的话，心头一暖，手轻轻拉下他按在自己头上的手，眉眼弯弯地笑道：“我知道了。”

“有大哥在，没人敢给我委屈的 。”

沈知宴定定地看着，似要看穿的强欢笑。但最终，他只是轻轻拍了拍的手背，低声道：

“楠儿，无论发生什么，大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天渐暗，沈知楠起点亮屋内灯。

烛火摇曳，映照着沈知楠低垂的侧脸。沈知宴看着眉间化不开的轻愁，终是轻声问道：

“萧珩……待你如何？”

沈知楠指尖微蜷，沉默片刻，才低低开口：“大哥，他应是真的……不喜欢我。” 声音轻得几乎被烛火吞噬。

“胡说！” 沈知宴骤然打断，素来温润的眉眼染上怒，“楠儿这般好，怎会有人不喜欢？”

沈知楠被兄长护短的模样逗得轻笑，可笑意未达眼底：“不是所有人都和大哥一样的。”

窗外竹影婆娑，投下斑驳的暗痕。沈知宴凝视着妹妹黯淡的眸子，忽然手覆住冰凉的手背：

“楠儿，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他字字坚定，“有大哥在。”

沈知楠向窗外漆黑的夜，声音飘忽如雾：“我该……放弃了吗？”

一滴泪无声砸在叠的手上。沈知宴猛地收紧手指，间哽住——

（他的妹妹，何时这般卑微过？）

“若他让你痛，” 沈知宴一字一顿，“大哥带你回家。”

夜风骤起，吹熄了半盏残烛。黑暗中，沈知楠终于伏在兄长肩头，放任自己哭出声来。

月如华，沈知楠在兄长怀中哭至力竭，终于沉沉睡去。沈知宴小心翼翼地托着的肩，将轻轻放在榻上。

他拉过锦被，仔细掖好被角，指尖拂过红肿的眼角，拭去未干的泪痕。月过窗纱，映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

（他的妹妹……）

（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

（被伤这样。）

沈知宴的手倏地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腔翻涌的怒意，最后看了一眼睡的沈知楠，转走出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的刹那，他眼底的温尽数化作寒冰。

“萧珩——”

夜风卷起他的袍，庭中落叶被凌厉的内力震得碎。

（你怎么能？）

（怎么能让哭这样？）

夜如墨，萧珩踏着水从校场归来。他刚进后院门槛，一道凌厉掌风便破空而至！

"唰——"玄披风在月下划出锋利的弧度，萧珩侧避开的刹那，第二掌已至面门。他瞳孔骤，抬臂格挡的瞬间看清了来人——沈知宴眼中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灼穿。

"你这是何意？"萧珩后撤三步，指尖抹过被掌风刮破的角。

沈知宴本不答，腰间玉带剑铮然出鞘。剑如雪，招招直取要害。萧珩被迫接招，两人影在庭院中错。

"砰！"

江寻踹开院门时，束风下意识要拔剑，却被江寻一把按住。

"别去。"江寻咬着不知从哪来的狗尾草，笑得幸灾乐祸，"大舅子教训妹夫呢。"

束风瞪大眼睛："可萧兄还失着忆..."

"失忆就能当负心汉了？"江寻朝地上啐了一口：“活该。”

院中，剑气纵横，落叶纷飞。

沈知宴与萧珩的手愈发激烈，两人皆已负伤，却谁都不肯退让。

就在沈知宴一剑横扫，萧珩旋避开的刹那——

“大哥，停手。”

一道轻的嗓音传来，如清风拂过战场。

沈知宴猛然收势，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沈知楠站在廊下，脸苍白，眼中满是担忧。

然而，沈知宴的骤然停手，却让萧珩原本格挡的剑锋失去了抵挡，直直朝沈知宴扫去！

“大哥！”

沈知楠瞳孔骤，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一把推开沈知宴。

萧珩在看清的瞬间，心头剧震，手腕猛地一沉，剑锋生生偏移三分——

“嗤——”

剑刃划过的手臂，鲜瞬间浸月白的袖，如雪地绽开的红梅，刺目至极。

沈知楠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一步。

“楠儿！” 沈知宴一把扶住，眼中满是惊怒加。

萧珩的剑“当啷”一声落地，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沈知楠被鲜染红的袖，瞳孔剧烈颤抖。

沈知楠强忍着疼痛，轻轻按住兄长的手，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夜风拂过，带起几片落叶。

萧珩站在原地，口如被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艰难。

（为什么……）

（看着流，他的心会这么痛？）

沈知宴冷冷地扫了萧珩一眼，抱起妹妹转离去。

萧珩死死盯着地上那滩迹，月下暗红的痕迹像一把刀，将他混沌的记忆割开一道裂。心脏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毒针顺着脉扎进心窍。他踉跄着单膝跪地，五指深深抠青石板隙。

"呃......"鲜从牙关渗出，他却浑然不觉，视线仍死死锁着回廊尽头——那里早已没有的影，只有一片被夜风吹起的素纱帕子，孤零零飘落在地。

江寻抱臂倚在梧桐树下，看着萧珩这副模样，眉头越皱越紧。当发现对方呼吸开始紊乱，内力在脉中暴走时，他终于啧了一声，大步上前。

"对不住了，琰之。"

话音未落，一记手刀准劈在萧珩后颈。高大的躯轰然倒地，束风惊得剑都掉了："哎？你干什么？！"

"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江寻蹲下来探了探萧珩紊乱的脉象，"等不到记忆恢复，心脉就先废了。"他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塞进萧珩里。

束风帮忙把人扶到石凳上，忍不住嘀咕："可萧兄醒来发现你打晕他..."

"总比他走火魔强。"江寻看着沈知楠院落的方向，叹了口气：“琰之啊琰之，你再不恢复，媳妇可就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