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平日里揮金如土,從未為銀錢發過愁,但綾羅綢緞的價跟布細麻的價還是能區分的,只這一匹蜀錦,隨隨便便也能換來百兩銀子,“你自己都穿著布,給我用蜀錦?”
“……某一貫干活,用不上那麼貴的料子,”他不自然地低下頭,從剩余的錦緞中挑取好的,和蜀錦放到一塊,剩下兩三匹太過老氣的被重新塞回箱子里,“用這些做裳,再做幾雙鞋,你若還想要別的——”
崔竹喧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無奈地段狹小,的鞋尖抵住他的鞋尖,他那些啰里八嗦的話戛然而止,抬眉看去,輕易地瞧見他微的眼睫,湊得更近了些,幾乎是強迫的,讓他不得已地迎上的目,“……干什麼?”
“你真的是漁民?”
他扶著墻退開兩步,總算緩和過來凝滯的呼吸,“現在是。”
“我可沒聽說過,哪的漁民買得起蜀錦。”
“祖上傳下來的。”
崔竹喧冷笑一聲,毫不留地穿他的謊話,“三年前時興的花樣,這也能祖傳?”
“那就是水里撈的。”
“那十幾匹綢緞也是?真是奇了怪了,這些布料全生了尾,往你的漁網里鉆。”
寇騫咬牙道:“我都能從水里撈出你這個祖宗,撈幾匹布有什麼奇怪的?”
這怎麼能一樣?
崔竹喧跟他再掰扯掰扯,他卻用那些錦緞威脅上了,拿人手短,只能不不愿地住了,在被他從屋里抱出來時,扯了扯他的頭發用以發泄。
寇騫疼得一張臉面容扭曲,“活爹都沒你難伺候!”
……
今日的雨下得纏綿,如渺茫的霧,如輕薄的紗,縷縷,極細極小,若是不去管它,那雨保管黏的滿頭滿,要將料暈的,但要是執一把天青的紙傘,漫步在小徑上,倒別有一番意趣。
可崔竹喧沒有天青的紙傘,只有寇騫翻箱倒柜出來的一把暗黃的油紙傘,沒有題詩,沒有作畫,丑得像是將鋪裝的油紙一張張收揀起來,拼湊一起黏的,只勝在夠大,能將雨遮得嚴實。
將傘沿微微上翹了些,那個戴著斗笠的影就了出來,茅草編織的蓑披在肩上,雨珠從他的笠邊跌下,又順著草的紋路滾落,最后砸進的泥中。
丑死了,想,比這把油紙傘還丑。
可那人穿得自在得很,甚至吃了秤砣鐵了心,堅決不肯幫撐傘,不就是拽了下他的頭發嘛,都沒扯下來幾,哪就有他那麼小氣的人,還沒計較他扯謊騙人的事呢!
憤憤地將傘沿下,什麼打漁的,一個字都不信。
崔竹喧還在同鞋底的爛泥糾纏不清,寇騫已然叩上了門扉,同屋里人熱絡地談起來,好一會兒,話題才被牽到了上,把傘往后傾,瞧清了門人的模樣。
是個三四十歲的婦人,旁的,便沒什麼可說了,相貌不打眼,衫也不打眼,唯有臉上幾乎要咧到耳朵的笑實在熱切,便禮節地彎了彎。
雪花貌的郎眉眼盈盈,一顰一笑間,便是仕圖中的人從畫中走出來,也不過如此了,范娘子怔然一瞬,往日胡咧咧慣了的大嗓門也了下來,強裝出幾分溫婉,“崔娘子隨我來,我做了十多年的裳了,針線活在白原洲是一頂一的好,定能讓你滿意。”
崔竹喧對這話并不抱幾分信任,崔府養了一個莊子的繡娘給做裳,也不是件件都能讓順心的,更別提是這鄉野間的普通婦人,只要針腳嚴實些便好,反正只需穿過這個汛期。
行至檐下,范娘子收了傘。
崔竹喧將傘柄往后一遞,自有人幫收。
第11章 011 金迷蝶猜 某不過是,拿錢辦事……
崔竹喧本以為,這鄉下地方,就算沒有特制的皮尺,尋常的木尺總該是有的,然而被帶進房里,范娘子竟只是用兩只手掌在上比劃,肩寬幾掌,袖長幾掌,到了腰、擺,則是用一截繩子打結作為標記,上上下下都是一窮酸氣。
“這樣做的裳,能合嗎?”
“能的、能的,白原洲那些個不會針線活的郎君,穿的不都是我制的裳?”范娘子笑得坦率,想起剛剛寇騫給拿傘的乖覺模樣,便生出了幾分保拉纖的心思,意有所指道,“遠的不提,就說寇郎君那,穿得多神啊!要放在早幾年他在縣里當差的時候,冰人可是見天地追著他跑呢!”
“縣里當差?縣令還是縣尉?”
范娘子面上的笑僵了一瞬,聲音漸弱了下去,“也不是文曲星投生,小門小戶哪里當得上那種大,就是個衙役。”
許是覺得說錯了話,直到崔竹喧被送出去,范娘子再沒出聲,連接過寇騫塞來的銀鋌時,笑得都有些勉強,目里帶上了幾分憐,盯得寇騫皮疙瘩豎了滿。
他用撐開的傘將崔竹喧從房檐下迎出來,走出去十數步,確定邊上無人,這才開口問道:“某怎麼覺得,跟你獨了一會兒,就變得奇里奇怪的?”
“同我有什麼關系,怎麼就不能是突然厭煩了你,所以想趕你快走呢?”崔竹喧白過去一眼,傘柄在手心旋了一圈,串的雨珠便沿著傘骨的邊緣飛濺出去,砸了他滿。
寇騫草草抹了下臉上的水,本著惹不起總躲得起的想法,往前快走兩步,拉開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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