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這個，不由得想起藍青溪在外人面前裝出的一副深模樣，見個人就要用未婚妻的份來介紹一遍，若非舉止實在不妥，他怕是能手寫一封婚書頂在腦門，每個過路人都看得真真切切。

眉頭輕挑，眸中劃過一嘲意，既然他非要以的未婚夫自居，那承些難堪的流言蜚語，也是他自討苦吃。

“金縷，你可還記得，我們是為何行船離開虞嗎？”

“是、是來相看，大鄴十八郡的郎君。”

“既然來了樊川郡，若不相看相看，豈不是白來了這一趟？”

*

孟冬初寒月，渚澤尚青。

道旁的木芙蓉開得正盛，朵朵涂脂抹，爭奇斗艷，道的王孫公子亦不肯落于人后，使盡了渾解數，只為博郎一顧。

儒生打扮的青年手里抓著一把折扇，立在樹下，明面賞著花，目卻借著扇面的遮掩，一個勁兒地往錦屏瞧，纏枝紋樣一團連著一團，可過輕薄的錦緞，仍能窺見一道曼妙的影，舉手投足間，輕易惹心弦。

青年抓著折扇的手微微收，在腦中將流程重新排演過一遍，確定無誤，這才手腕輕抖，于扇面徹底展開的那刻，適時出聲，“此此景，哉，妙哉，讓人詩興大發！”

“我今行遠道，道上花枝翹，”他一副凝眉苦思狀，一步一字，連步詩，卻不知怎的，竟準確無誤地從人群中穿行而過，不經意間停在了錦屏前，“莫羨芙蓉，人比芙蓉俏。”

酸詩，俗句。

若是以這種水平參加科考，怕是連生都有些艱難，崔竹喧在心中評判著，目掃過靜靜佇立的馬車，估算了下距離，里頭人定能聽得一清二楚。角微勾，溫聲夸贊道：“隨口詩，公子當真是文采過人。”

青年的眼睛驀然一亮，分明屏風上仍只有一道模糊的人影，他卻像是在那一團灰黑中，見了郎眉眼間的盈盈笑意，頭上下滾，一條不由自主地就要往前邁，卻被個錦人生生撞開，他擰眉爭辯一番，可眼再一睜，看清錦人模樣，當即失了膽氣，灰溜溜地走開。

錦人將渾褶過一遍，這才合手作揖，恭敬行了一禮，“若只賞景，恐崔公子無趣，要是不嫌我技拙，我愿吹笛一曲給崔公子助興。”

“有樂聲相伴，自然好極。”崔竹喧帶著笑意應下來。

錦人頓覺到了莫大鼓舞，長笛橫舉，悠揚的曲調便隨著風飄開來，可飄著飄著，竟闖進來了蕭聲，而后是塤聲、阮聲、瑟聲，各種聲音疊在一起，不似尋常相輔相，反倒各自為營，爭斗不休，誓要從中穎而出。

樂聲殺得你死我活，崔竹喧卻神自若地坐著，慢條斯理地飲著新沏好的顧渚紫筍，用眼角的余瞟向馬車，這曲停在耳中，令人心曠神怡，卻不知，聽在馬車里人的耳中，會作何想。

總歸，不會太好吧？

確實，不太好。

馬車，藍青溪攥著杯盞的指節泛白，呼吸了一瞬，忽地松開杯盞，指尖及垂落的簾幕那刻，卻倏然了回來，過面上帶著涼意的繚綾，沉默片刻，道：“去取我的琴來。”

不染纖塵的手指勾琴弦，橫進曲中，忽而急驟如雷電風雨，忽而鏗鏘如浪遏飛舟，一弦急過一弦，一聲高過一聲，肅殺之意洶涌，竟得周遭百樂皆抬不起頭，待到弦停聲歇，道上只余一片寂然。

“簌簌還想聽什麼曲子，我給你彈。”

不同于冷冽琴音的溫和語調從馬車中傳來，可崔竹喧輕而易舉地聽出其中不甚平穩的氣息。

哦，怒了，那副端方公子的模樣要裝不下去了。

錦人神略有些尷尬地往后退了幾步，正要趁機避走時，郎輕靈人的聲音再度響起，方才被強行扼住的綺思又蠢蠢。

“公子的笛聲實在悅耳，人久久不能忘懷。”

“那、那我再——”

話音未落，錦人面前已攔上來兩個侍衛，瑯琊藍氏，容不得他，只得同先前那個儒生一般，灰溜溜地遠去。那侍衛又繞過屏風，恭敬地朝崔竹喧比了個請的姿勢。

抬眸輕笑，放下茶盞，慢吞吞地起，行到馬車上，與藍青溪相對而坐。

通烏黑的七弦琴尚未來得及收起，橫在二人中間，緩緩道：“膩了，現下不想聽琴。”

藍青溪沉默片刻，道：“外頭這些雖然是要參與秋獵的世家公子，但都不過是樊川郡的小世家罷了，家世不顯，才名亦不顯，也值得你費心相談？”

“他們有心攀附，我樂意被討好，有何不可？”

“可你與我有婚約，你當……”

“我當如何？”崔竹喧冷眼看向他，嗤笑一聲，“莫說這婚約不，便是了，我要如此行事，你又能如何？”

“你若仍是那個玉無瑕的藍氏公子，我確實該給你留幾分面，可你如今已這幅模樣，是藍氏有愧于我崔氏，那我養幾個面首，納幾房外室，也不算過，難道你還盼著我對你忠貞不二？”

藍青溪低下頭，指尖巍巍地覆上繚綾，聲音低沉，“……我早知你會如此，你從來只喜歡最好的那個，從來容不得一點瑕疵，哪怕我們自相識，你也不肯顧念著這麼多年的誼，為我破例。”

崔竹喧微微蹙眉，本能地覺得面前人的反應有些不對勁，連收到的《往生咒》都面不改，現今卻一副脆弱的模樣，難道是刻意了他的痛導致的？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yanqing/23_b/bjXz2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