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所有人都未提出異議，好似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崔竹喧不知該如何形容當下的，只覺一寒意竄上心頭，而后隨著流涌向四肢百骸，連指尖都開始泛涼，聲音發，“這是在干什麼？”

金縷答不上來，只能著腦袋退回屏風后。

忽地轉過頭，盯向旁那個一派云淡風輕的人，“藍青溪，我問你，這是在干什麼？”

“一些罪民罷了，何須在意？”藍青溪緩緩道，“簌簌害怕了？”

“……不過是覺得吵鬧，”崔竹喧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攥，面上卻強裝出一副鎮定之，“若是要刑，放在監牢之中即可，何必拉來這里礙眼？”

“樊川郡的一些風俗而已，很快就結束了。”

崔竹喧抿著，心里仿佛有一只蟲子在不停地蠕，所幸，那些囚犯已四散奔逃，闖山林，而后持鞭的衙役只駐足原地，沒有要追趕的意思，稍稍松了一口氣，卻恍惚聞得弦響，循聲去，就見一支箭從高俯沖而下，不偏不倚，正中罪民的脊背。

瞳孔一，猛地起越過屏風，中箭人頭朝下地栽到泥里，兩條還維持著奔逐的姿勢，連同兩條胳膊費力地掙扎著，如同一尾被砸上岸的魚，一下一下地撲騰著，只是讓自己離死亡愈來愈近。

一片猩紅目驚心，周遭的歡樂氛圍卻愈發濃重。

怔愣地向箭的方向，著高頭大馬的錦人，正慢悠悠地將長弓背回背上，分明日前還在道上吹曲博一顧，現今卻呼朋引伴地夸耀著自己的“百步穿人”。

沒有人覺得這當眾殺人的行為有何不對，也沒有人覺得靠所殺人數的多寡去評判的高下有何問題，又或者說，在座的諸位貴人，兒沒把低下慌忙逃竄的罪人，當作是人。

“樊川的秋獵，獵的是人？”崔竹喧艱難地出聲，從未想過，世上竟會有如此荒唐之事，更遑論，還是這荒唐事的見證者與參與者。

藍青溪微微頷首，“盡其用。”

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心的惡心與厭惡，但那緒卻如同野草般瘋長，難以遏制，“這秋獵，你自己待著吧！”

崔竹喧甩袖走，金縷忙低眉斂目地跟上，奈何后溫和到令人作嘔的聲音再度響起，“這里頭，興許有你的人也說不定，畢竟被活捉的惡匪，也是罪人。”

猛地轉過，眸里是那人角清淺的笑意。

盛放著杯盞的幾案被一腳踹翻，一只纖白的手攥住他的領口，他被重重地抵在椅背上，椅邊是零碎的殘骸。

“把人放了！”

金縷驚呼一聲，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周遭的侍從更是急匆匆跪伏在地，膝肘并用，一步步撤離，生怕多留一刻，便被殃及的池魚。

“以什麼理由？”

“我管你什麼理由！”

藍青溪低低地笑出了聲，手順著的往上，扼住的后頸，將人拉下來，“這可不是靠你使小子就能解決的事。”

“寇騫燒殺搶掠、為非作歹，還曾劫擄縣令，此等窮兇極惡之徒，合該判死刑，你不會想明正大地宣告天下，虞崔氏，徇私枉法吧？”

崔竹喧眸森冷，“此賊竊走了我崔氏重寶，寶尚未尋回，賊人自是不能死，當由崔氏，嚴加審問。”

藍青溪角的笑意漸收，落在后頸的手不自覺收，聲音帶著幾分怒意，“他就這麼重要，值得你如此待我？罔顧藍、崔兩氏的婚約，罔顧我們之間多年的誼？”

“誼？可笑！”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瞥向他，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與諷刺，“藍青溪，我與你，何曾有過誼？”

“信箋，賀禮，還有……”

崔竹喧不耐煩地打斷道：“丫鬟代筆的信稿，管家挑選的禮單，和我有什麼關系？至于你，詩集里現的詩，下人跑買的簪子，和你又有什麼關系？不過是為了兩家面而維持的虛假意罷了，怎麼，你還當真了？”

“就算如此，我也是和你門當戶對的未婚夫。”

“不，你不是，”緩緩道，“能和我門當戶對的，是瑯琊藍氏的下任家主，你現在瞎了一雙眼睛，幾乎同仕途無緣，就算沒有他，我也不可能屈就自己，和你有什麼牽扯。”

“你不是藍氏唯一的候選人，但我是崔氏唯一的公子，哪怕是非和藍氏聯姻不可，那個對象也不是必須是你，就如同當初一樣，我選誰，誰才會是藍氏最有價值的人。”

藍青溪指尖微僵，無力地垂下來，他想再說些，可他清楚地知道，說的是對的。

“簌簌，你甘愿為他這麼一個見不得的卑賤草寇，自折價？”

“我如何行事，還不到你來置喙，放人！”

藍青溪倏然勾起角，搖搖頭，“不放。”

“你！”

崔竹喧攥著他領口的手又收了些，意圖威懾，卻被他著手腕，輕易扯開。

“如你所見，人都被驅趕進山了，我就是想將人放出來，也尋不到，他既然這麼重要，那簌簌不如親自去尋，”他意有所指道，“倘若去晚了，他已被當獵，遭人殺，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崔竹喧剜他一眼，將他的手甩開，快步走下高臺。

“牽馬來！”

邊上的侍從慌忙起去找馬，可約莫是跪得久了，步子踉蹌，慢得人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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