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青溪倏然勾，自嘲地笑了笑，“明明也曾把我當唯一的依靠，可一旦有了新的依靠，便立刻把我棄如敝履——倘若，別無所依了呢？”

蔡玟玉微微蹙眉，“山中野頗多，卻毫不會武功，你是想靠這個就范？”

“不過是爛俗的英雄救的戲碼，那個卑賤的草寇做得，我也做得，”他緩緩道，“只要愿意和我親，我可以不在乎這段時日與那些賤民的牽扯，我會幫把一切遮掩過去，永遠永遠做那朵高高在上的花，不是很好麼？”

“若不愿呢？”

“……死也不愿麼？”

*

駿馬飛揚，石榴的披帛在空中翻飛，在一片半青半黃的葉中顯得尤為耀眼。

崔竹喧左手攥著韁繩，右手的長鞭揮了一下又一下，馬兒的嘶鳴一聲連著一聲，呼嘯的風拉扯著的裾，又順著裾往上，想將一并從馬背上掀落下去，可策馬的作分毫沒有減緩，把韁繩纏繞在掌心，直直地迎著風刃往前。

馬蹄躍，顛簸得一顆心砰砰直跳，那是的人，還沒有想好要怎麼罰他，他怎麼能出事？怎麼敢出事？

不又想起了那夜，他滿是的躺在水甕的邊上，從敞開的領往下，長長短短、深深淺淺的傷疤胡疊著，那個笨賊，一貫被人欺負，只是從邊離開一會兒，便被人欺負得連家都回不去了！

遲早要將他捆起來，栓在邊，他哪都去不了！

目及林間一，瞳孔一，崔竹喧猛然勒馬，馬蹄高高地揚起，方才落地，就從馬背上翻了下去，踉蹌地奔到樹旁，兩卻開始發。

枯枝爛葉織的被褥到底破敗了些，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窟窿尚未來得及補，而窟窿里，出一塊灰黑的布料，再據邊上微微凸起的弧度可判斷，這是個人，更準確地說，是個死人。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試圖從這一小片料中尋出證據，證明這只是一尋常的尸首，而非要尋的人，該去看質地，去看樣式，去看針腳，可的眼前倏然模糊起來，目無法聚焦，連腦中都只留下一片空白，證明不出，判斷不了。偏偏一閉上眼，眼前就出現那個被一箭奪取命的罪民，罪民瀕死時絕地掙扎著，那他會不會也——

一顆淚珠倏然跌落。

深吸一口氣，蹲下，拂去那層枯朽的葉，指尖再往下，不同記憶中的溫熱，冷而僵的更人心驚膽戰，咬著牙，費力將其翻過來，見正臉的那一刻，呼吸一窒，淚水淌滿了臉頰。

還好、還好不是他。

哽咽著，艱難地呼氣，用袖口胡了把臉，這才稍稍尋回了些理智。

地上的人已死了好些時候了，在外的皮盡是暗紫的尸斑，料上干涸的跡，刀割的、箭劃的豁口，足可知其是遭了何等的待在痛苦之中死去的，崔竹喧低眉再看，卻見他只有一只右耳，左邊是潰爛發黑的傷口，想來是被利刃割了去。

是，要用左耳計數？

這是打仗時，士卒計算軍功的做法，現今卻被這幫紈绔用作記錄所狩活人數量的多。

反復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可卻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鉆腹中，肆意攪弄著五臟六腑，面煞白，忙撐著另一棵樹，俯嘔吐，可怎麼嘔，也只是吐出一灘酸水，那惡心未減弱分毫。

但不能就這樣停在這，要去找他，把他帶出去，不能把他扔在這個吃人的地方。

崔竹喧轉頭去拉韁繩，爬了三次，才終于攀上馬背，兩夾馬腹，催著馬兒快些往里跑。

眼前深不見底的山林宛若一張兇的巨口，周遭橫生的枝葉，猶如正在張牙舞爪的厲鬼，頭頂分明是青天白日，可被參天的樹一層層分割得支離破碎，僥幸逃生的落下來，竟只能照清自己面前的五手指。

馬步不由得慢了下來，每個馬蹄踩斷枯枝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連的呼吸，的心跳都被放得無限大。

手心不知何時冒出了冷汗，無瑕去管，只是將韁繩攥得更些。

偏于此刻，下的馬凄厲地嘶鳴一聲，猛地向前沖去。

第62章 062 獵山重逢 一寸寸親著臉頰，含……

前方是——樹！

崔竹喧雙手并用, 咬牙拉拽著韁繩，終于迫得馬頭偏移許，與糲的樹干肩而過，可這才只是一個開始。

的草葉自不必說, 被馬蹄踐踏零碎的幾段, 半截陷進泥里，半截癱在土上, 半空中橫生出的枝, 不算集, 尚能挨個閃躲，可枝上再橫生出的尖細枝條便實在避無可避, 這拉扯著裾, 那牽拽著袖角，甚至越過單薄的料，直接劃開皮。

疼嗎？自然是疼的。

可已然無瑕顧及這點微末的傷口, 夾馬腹, 勒馬頭，韁繩幾乎是已嵌進手心了，可下的馬全然不聽使喚, 甚至被出了些兇, 不再一味奔逐, 反倒將矛頭對準, 揮舞著四只蹄子顛簸著, 企圖將從馬背上甩到馬蹄下。

只靠韁繩已然不夠，本能的去拽馬的鬃，又順著鬃，死死地攀著馬脖子, 五臟六腑在皮里顛來倒去，好似被架在一口不斷翻炒的鐵鍋之中，頭腦變得昏昏沉沉，眼前愈發模糊，耳中卻忽然傳來一聲更加凄厲的嘶鳴。

眼角的余瞥見了噴涌而出的鮮紅，尚還沒辨清發生什麼，整個人已然被拋至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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