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竹喧裹著一件披風，慢慢吞吞地走著, 時不時轉頭去看掛在阿樹上的寇騫, 他今早剛換過藥，從領疊約能看見洗得發白的紗布，傷口還未完全好, 便跟著人群沿著蜿蜒的小道走, 也不知道不得了。

這般想著，便忍不住去看得仔細些，他的頭發糟糟的, 用一緋的細布條胡綁著, 但束發的人顯然手法生疏, 幾縷未被收攏的發垂落下來, 隨著走路的作輕輕搖晃, 有膽大妄為的，索黏在了干涸的上，顯眼得很。

指尖輕，往前行進的步子不聲地往旁邊挪了挪, 正要出手時，最前面的人突然回過頭來，一臉嚴肅地著，搞得手指立時蜷了回去，背在后。

的是自家的外室，又不是人家的外室，有什麼可，倒像做賊似的！

崔竹喧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頗有些不忿，幾乎要同這個半路橫進來的“程咬金”好生掰扯掰扯道理，孰料這人竟真的有正事同商談，“公子，我在獵山里遇到了許多人獵，其中，有匪寇，有流民，可更多的，是被污為匪寇、被迫為流民的百姓。”

“他們在林中膽戰心驚地活著，怕葬口，更怕死在箭下，”崔自明回想到那些奄奄一息的影，眸微暗，“樊川郡雖不歸我們崔氏管轄，但同為大鄴的子民，不該目睹他們的悲慘遭遇而無于衷，是以，此行，除了被奴役的礦工，獵山的人獵，我也想將他們一起帶出去。”

崔竹喧還未來得及應聲，面前的雜枝葉間，便怯生生地鉆出來個瘦弱的影，臉頰向凹著，顴骨向外凸著，比起有有的活人，倒更像是在骨架子上晾著的一張皮，還是極劣質的那種皮，蠟黃蠟黃的，遍布著細細小小的瘡疤和斑點。

起初是一個，而后兩個、三個，更多個。

無一例外，衫襤褸，形銷骨立，與后跟著的這批礦奴相比，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崔自明轉過，眸中流出幾分愧疚，低垂著眉眼，拱手鞠躬，道：“崔自明出低賤，能有今日，全憑公子與公子寬厚，本該盡心竭力，效忠崔氏，然，崔自明私以崔氏的名義許諾，釀下大錯，甘愿罰。”

崔竹喧愣了下，“你，許諾了什麼？”

崔自明筆直地跪下，俯叩首，“許諾這獵山中全部的苦命人，許諾帶他們逃出這座吃人不吐骨頭的獵山，許諾為他們重新辦理戶籍，歸于良籍，許諾給他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低低的噎聲響起，在第一滴淚滾落塵泥之前，更多的人跪了下來，見過的，沒見過的，獵山的，礦場的，跪得并不整齊，磕頭的作也凌得很，唯一相同的，是殷切的目。

他們想活著，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活著，不被紳惡吏欺，不被府衙門驅趕，不用靠坑蒙拐騙、打殺搶砸，不用茍且生于河上的貧瘠洲渚，不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隔著湯湯流水，眺河的對岸。

崔竹喧垂下眼眸，喃喃道：“自然該如此。”

“一切皆是藍氏與樊川郡守的謀，他們為開采金礦、牟取暴利，一面頒布政令驅逐流民，一面將無辜百姓污為流民進行抓捕，又以人獵為由掩人耳目，串通樊川郡大小員參與秋獵，實則將抓捕的民眾關礦場，日夜勞作，開采礦石。”

“你們本就該是良民，平平安安地活著，如今，不過是將原屬于自己的東西重新拿回來罷了。”

崔自明從懷中取出令牌，雙上奉上，崔竹喧右手拿起令牌，高高舉起。

“我乃虞崔氏崔竹喧，我以我之命立誓，定會盡我所能，將此冤上達天聽，讓犯下此罪的惡徒到應有的懲罰，讓諸位重歸良籍，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在大鄴的疆土之！”

“……當、當真？”

“自然當真！”

一個堅定的聲響起，只是這回，卻不是來自崔竹喧。

在高高舉起的崔氏令牌的旁邊，另一塊鐵質令牌也同樣被舉起，日被枝葉剪至零碎，卻不妨礙令牌正中，一個鐵畫銀鉤的“楚”字灼灼耀目。

“我乃永寧侯從屬、樊川郡都尉楚葹，我以我之命立誓，定會盡我所能，將此冤上達天聽，讓犯下此罪的惡徒到應有的懲罰，讓諸位重歸良籍，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在大鄴的疆土之！”

“諸位，可還有疑？”

*

分明是荒郊野嶺，危機四伏，崎嶇的山道還有多遠，不知，外頭的差如何應對，也不知，寇騫不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反倒不合時宜地失神著，因為，一個比水神還要貌的姑娘。

現在該是什麼樣呢？縱然上的染了泥污，梳著簡單的發式，連釵環都未佩戴，可就是漂亮，就是人挪不開眼，是他此生見過的，絕無僅有的明張揚。

他怎能不喜歡呢？

從他見的第一眼起，就注定要喜歡了。

寇騫靠著樹干坐著，手指挲周圍的草葉，可惜糟蹋了一大片，也沒能尋到一朵野花，否則，他就有借口同他的心上人靠得近些，說幾句話，而非現在，邊只有一個阿樹，咕嘟咕嘟地往嚨里灌著水。

大抵是他的嫌棄之意表現得太過明顯，惹來一個氣憤的瞪視，他看不見，但聽著愈發急促的呼吸聲，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虧我還擔心你會自暴自棄，自尋短見呢，合著我白心呢？”阿樹著他幾乎要樂出花的一張臉，撇撇，“頭扭回來，別往那頭抻了！人家小崔娘子和楚都尉談正事去了，沒空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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