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總有談完的時候，等閑下來，自然會來尋我。”

寇騫試著把翹起的角平，可再怎麼，笑意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來，索不去搭理，他折下一片細長的草葉，憑著記憶上下翻折，編出一只小小的草蝴蝶，只是用指腹了，左邊翅膀大，右邊翅膀小，大抵長得不太好看。

可能討不得的歡心，他想，但應能博一笑。

而另一頭，正談話的二人，氣氛顯然沒有那麼輕松了。

崔竹喧上一刻還沉浸在堂兄帶了大批兵馬來為撐腰的欣喜上，下一瞬便從楚葹口中聽到了崔淮卿的那番論斷，面上的笑意頓時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兩道擰在一塊的細眉。

“請太子為我們狀告，乍一聽簡單，可做起來卻毫無頭緒，”崔竹喧抿了抿，眸中閃過一挫敗，“既是要不涉黨爭，又要避免皇帝的猜疑，那我們必然不能明正大去登東宮的門，可你我皆未進過京城，在其中并無故舊，如何能避開皇上的耳目與太子私下會面？”

主意倒是個好主意，可這主意無法實行，那跟沒出主意有什麼區別？

崔竹喧恨不得立刻沖出獵山，揪著崔淮卿的耳朵，讓他腦子好好想想，說點切實可行的建議出來，正值苦惱中，忽聞對面人輕笑一聲，“放心，崔公子還給我們帶了一個機。”

眸一亮，當即附耳過去，“什麼機？”

“崔公子為尋你，曾去過汾、岫陵，而在岫陵查閱卷宗時，曾偶然撞見岫陵郡守叮囑衙役注意言行舉止，絕不能給百姓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又聽聞郡守頻繁外出走訪，察民，這在往年，從未有過，故而，崔公子推斷，朝廷派出了一位欽差。”

“欽差？”崔竹喧蹙眉想了想，從前在虞時，也不是沒見過欽差，可那是在酒宴之中，公務沒聽他談起過幾件，倒是對各地的珍饈佳肴如數家珍，與其指他將百姓的冤屈洗刷干凈，倒不如等著他把酒樓后廚的米糧吞吃干凈，“堂兄莫不是想讓我們向這位欽差求助？”

還不等楚葹回答，便先將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欽差不可信。”

“倘若，這位欽差，就是太子呢？”

“可我聽說，太子一向待在東宮，深居簡出，平日里連宴席都甚參加，怎麼會突然離京，還領了欽差的職？可有憑據？”

“并無，”楚葹頓了下，“但崔公子對此很有把握。”

“岫陵郡守出盧氏，亦是名門，尋常品級的欽差，何必如此嚴陣以待？除非是有人提前向他了此次欽差的份不一般，高到皇親國戚，如此，才夠讓他引起重視。而朝中吏部侍郎與他乃是同一年的進士，素來好，若傳出消息的是吏部侍郎，那再合合理不過。”

“且在一眾皇親國戚之中，幾位國公、君侯駐守封地，不可妄，皇子之中，二皇子被派往軍中，三皇子跟隨大儒，四皇子天姿平平，能擔此重任者，唯有太子。”

崔竹喧頷首，“好，那去岫陵，找太子！”

第83章 083 非去不可 等我回來接你！……

近有樊川員虎視眈眈, 遠有瑯琊藍氏黃雀在后，去岫陵面見太子已然是火燒眉般的要事了，故而，一行人圍坐著, 冷水下麩餅, 草草用過一頓午飯，便要兵分幾路, 點人出發。

楚葹低眉將袖口扎, 再抬起頭時, 卻是連兩條眉也一并扎了。目在一眾人員之間徘徊著，消瘦得跟骨頭架子似的流民自然被率先排除在外, 然后是手無縛之力的大夫和年歲太小的孩子, 金氏之人也不可信，阿樹與牛二手倒是尚可，可大字不識一個, 更遑論出謀劃策, 這種要事帶著他們，委實不太可行。

于是目又往他們中間的寇騫看去，面蒼白、形容憔悴, 正預估著以這副子骨上路會不會直接暴斃途中, 面前就橫進來一道影, 將原本打量的人擋了個嚴實。

崔竹喧抿了抿, 將手指向另一邊被蔡玟玉指揮得團團轉的崔自明, “寇騫重傷未愈，沒法兒遠行，我讓自明跟你去。”

“他一路招搖過市地進了樊川，且不說能不能順利蒙混出郡, 就算僥幸抵達岫陵，但他曾在岫陵各個府衙間輾轉，只消一面，所有人皆知此事與崔氏有關，那我們的謹小慎微都不就了竹籃子打水？”楚葹搖了搖頭，拒絕這個提議，冷靜道，“崔公子眼下雖用兵馬制衡住了別院的紳，可這到底屬樊川的地盤，此法難以長久，若我孤赴岫陵，途中一旦出意外，怕是你們都要被困死在樊川境。”

“那，我跟你去！”

楚葹愣怔一瞬，下意識掃過纖弱的四肢，隨意拉出個魁梧的人都能將其打折，不贊同道：“崔公子千金之軀，豈能以犯險？”

“楚都尉頭頂烏紗，尚且如此，我無職無爵，無品無階，如何犯不得險？”

楚葹凝眉道：“是為了他？”

“是，也不是。”

崔竹喧回眸看去，樹下人對此尚且一無所覺，只是揪了一片又一片的草葉，編出一只又一只的蝴蝶，左邊的草地被薅得禿禿的，右邊則添了許多分的熱鬧，指尖笨拙地將那些散落的草蝴蝶擺正，可缺了眼睛的審視，不論他怎麼挪，都沒法兒弄出整齊的隊列。

一沒來由的酸漫上心頭，眼睫低垂，目閃躲著避開。

從與他認識到現在，每一次都是他來救，他保護，不管是在白原洲里，在松荊河上，還是在這座危機重重的獵山，他為了，從河那邊，追到河這邊，不止一次地豁出命，于于理，這回，也該到保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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