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竹喧抿了抿，神愁苦得像是打過霜的茄子，勺子舀起豆花，又重新傾倒下去，反反復復，委實是食難下咽。

正是此時，外頭傳來一聲嘹亮的馬鳴，扭頭看去，駿馬正低著腦袋，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磨著前蹄，上套了韁索，韁索后連著一架車，車廂側邊的簾幕用的是藏藍的云錦，絕非尋常車行舍得揮霍的料子。

再看掀簾而出的人，雖未見著正臉，但將他踩在車轅上的緞面皂靴瞧得真切，平民百姓可穿不了那種樣式，故而，此人必有職在。他邊只帶一個小廝，進的還是專賣釵環首飾的金銀樓，顯然是為辦私事，可天，現下不過申時出頭，又非休沐日，不論哪家衙門也沒下值，所以，他任的是個閑職。

無實權卻有閑錢，是世家子弟無疑。

眸一亮，一個計劃當即形。

崔竹喧興致沖沖地朝楚葹招手，讓人附耳過來，“我們先這樣，再這樣，然后……”

“……能行？”

“行不行的，試了再說。”

*

尚是大清早，營地正中便排起了長隊，坐診的大夫仍是蔡玟玉，只是桌案右邊還另擺了張椅子，墊了墊，上頭坐著個正架著的段煜白，也不曉得是哪筋沒搭對，非要在這守著，被問起時，一本正經地回答：“察民，恤百姓。”

這話，拿去哄三歲小孩兒吧！

蔡玟玉翻了個白眼，不聲地將自己的凳子挪遠了些，免得沾上這人的傻氣。

其實他的目的也不難猜，無非是想顯得自己盡職盡責，事必躬親，好在崔公子那落個名，總歸他也只是待著不，跟個鎮邪的石獅子似的，不必理會。

至于左邊，是被支使來給打下手的崔自明。

搭過脈，提筆寫下一張藥方，毫不客氣地遞向左邊，“去抓藥。”

“啊，好，”崔自明點點頭，著藥方走開兩步，兩只腳又倏然倒回來，“不是，我也不認識藥啊，這怎麼抓？”

蔡玟玉默了下，確認這是個不堪重用的擺設，將方子拽回來，詢問過面前人姓名后，添在方子的末尾，而后將藥方用鎮紙好，接著為下一人診治，重復此番作。

這里忙得不可開，倒顯得崔自明分外多余，雙臂抱在前，一雙眼睛落在哪都好像不對勁，只能假裝忙碌地左顧右盼，卻瞧見另一邊的大鍋里熱氣騰騰，立著個用長柄勺不斷攪弄的金玉書，心生疑竇，便湊了上去。

鍋中沸水滾滾，有葉浮沉，不時被褐的浪翻卷而起，拍打在鍋壁上，再被下一層浪沖刷下來。

金玉書被熏得滿頭大汗，不知從哪拉來一塊白布巾搭在肩上，時不時起末端將臉凈，見到他來，熱得像是個剛上崗的店小二，“崔郎君，要來一碗嗎？今天現熬的紫蘇水，清熱解毒，疏風散寒，正適合這種天氣！”

不待他回答，金玉書便作利落地舀湯碗，急急地塞進他手里，目殷切地著他，“趁熱喝，不夠我再給你添！”

隔著碗壁，尚且將指腹燙得通紅，若是生灌下去，怕是連舌頭帶嚨都能被煮得爛，崔自明合理懷疑面前這人是在攜私報復，眼眸微瞇，帶上了幾分審視的意味，盯得人訕訕，“這不是，我把這鍋發完了就能收工嘛……”

崔自明不覺得好笑，“你又不是流民，何必窩在這里，不想干活的話，住進別院不就是了？”

“我倒是想啊，”金玉書左右張一番，見沒人注意這頭，便著聲音道，“可我跟你們混在一起，把藍公子得罪得死死的，哪里敢去他面前晃悠？”

“你要是怕他，我就跟公子說一聲，把你安排進崔氏的院落里，保管他沒法兒對你下手。”

金玉書幾乎要丟下鐵勺收拾東西挪窩了，忽而想起什麼，邁出的腳步生生收了回來，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還是不行，他那人瞧著心眼就小，對我撒不了氣，指不定后頭怎麼下黑手呢！我家就是小商戶，瑯琊藍氏打個噴嚏的事，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況且，金氏都跟在藍氏的尾后頭喝了好幾年湯了，我家兄長還運著貨呢，要是藍青溪刻意刁難，不給結尾款可怎麼辦？”

思來想去，這份分湯的活計也不是不能著頭皮往下干。

崔自明見勸導無果，也不強求，只是多盛了一碗紫蘇水，讓這份工作快些結束。

桌案上的藥方已經積攢了一摞，崔自明瞟過一眼，只認得邊角的“陳四”“牛二”之流，被迫淪為文盲后，只得干些端茶送水的事，將紫蘇水小心地放在邊上，“蔡大夫，診治辛苦，不妨喝些水，休息一下。”

蔡玟玉敷衍地點點頭，將手上的方子寫完，才擱下筆，活了會兒泛酸的手指，端起碗，啜飲一口，兩道秀眉倏然擰起，“這是什麼水？”

“紫蘇水啊，金玉書剛煮的，怎麼了？”崔自明茫然了一瞬，端起自己那碗也嘗了一口，酸酸的，除了難喝以外，倒是品不出別的。

蔡玟玉低眉嗅了嗅，盯著湯看了會兒，“紫蘇，不該是這個味道，這水里還帶了點苦。”

“苦嗎？”他含了一大口，酸得面上的皮都要皺到一塊兒去了，被濃重的紫蘇味著，哪還能到別的，只能胡猜測，“是不是因為這邊做飯煮湯用的是支流的河水，不比別院里的井水清甜？”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yanqing/23_b/bjXz2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