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認同地點點頭,順便把最后一個饅頭喂進里。
阿樹一口氣郁結于,深覺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干脆閉了,讓攤主將籠屜里剩下的鮮饅頭一并用油紙包好,擱進隨背著的竹簍里,轉頭見桌邊人仍悶頭坐在那唆手指,忍不住青筋直跳,不耐煩地催促道:“吃飽了就爬起來干活,別在那躲懶!”
后者從盤子里起粘住的面皮,勉強能塞住牙的小團,囫圇咽下去,兩只眼睛將盤碟挨個審視過,確定沒有一一毫的浪費,這才肯將屁往上抬,與平整又舒適的板凳相分離。
“天還早著呢,多歇會兒唄!”
“歇什麼歇?今兒個冬至,要開席的,不早早把食材買好了帶回去,到時候一窩人坐在那喝西北風嗎?”阿樹訓斥道,“你死了倒不打,云娘們壞了可怎麼辦?再說,老大和小崔娘子也要來的,咱們崔氏那麼多恩惠,不得好好道聲謝?”
牛二背著竹簍,唯唯諾諾地點頭,又忍不住道:“不都把老大給賠出去了嗎?這還不夠?”
阿樹剜過去一眼,將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就是把他拆了按斤賣,也抵不了那麼多銀子!”
*
全然不知自己賣不上價的寇騫正趺坐在案前,作笨拙地添水研墨。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著墨條蘸水打磨,這種一聽便是活的事,做起來怎會有那般多的講究。
首先是添水,不過掌大的水盂,拎起來倒不行,非得捻著一把還沒手指頭寬的小銅勺去舀。這也就罷了,水還不能一次添完,初時在硯堂倒一滴,磨到呈油狀加第二滴,再繼續研磨,如是反復。連握著墨條的姿勢都有限定,稍稍傾斜,立時就要被另一只手覆住掰正。
“墨磨偏,心不端。”
“正著磨出來的墨,與斜著磨出來的墨有什麼區別?”
崔竹喧眨了眨眼,道:“沒什麼區別。”
話音剛落,方被扶正的手腕又重新歪倒下去,慢吞吞地轉悠著,與撂挑子不干相差無幾,顯然是在無聲抗議。
“可是正著磨才好看。”
握著墨條的手一僵,不聲地立起來,在方寸硯堂間一圈圈轉著,至墨將清水染至濃稠,仍不停歇,一副要將這幾寸長的墨條一氣兒研完的架勢,在崔竹喧的制止下才放下墨條,著巾帕,將指尖沾染的黑拭干凈。
崔竹喧取了一支紫竹兔毫,潤筆后在硯堂游走,將白毫徹底染黑,于宣紙上輕勾幾筆,遒勁崎嶇的梅樹枝干生出雛形,稍稍修飾,便能窺出其凌霜傲寒之意。筆桿未停,開始在枝干間添上綻開的梅花,九朵九瓣,這才落筆,轉而去取朱磦與赭石混進葉脈盤中。
寇騫推測,是要為花著,卻不想,蘸了料的竹筆被遞進了他的手心。
“……讓某來?”
“嗯,總不能讓你一直在這干看著。”
筆桿上的手指微微收,往紙面靠了靠,又倉皇挪開,“某連字都還沒練好,別毀了你的畫才好。”
“怕什麼?毀了我再畫一副不就是了?”崔竹喧將人拉近了些,手握著他的手,一齊在頂上的梅花花瓣中落筆,“否則,你不畫,只我一個人畫這數九圖有什麼意思?”
深紅覆上淺紅,又被一點水暈開,落在唯有黑與白的畫卷中,似胭脂一點,顯眼至極。
“試數窗間九九圖,余寒消盡暖回初,”竹筆被擱下,握在一的手掌卻不曾分開,“一共八十一片花瓣,我們每天畫一片,等這幅圖畫完時,便能出去踏青了!”
寇騫低低地應了一聲,垂下眼睫,落在容比胭脂更甚的人上,竟有些心不在焉。
八十一天后的春太遠,他等不及。
他俯首低眉,聲音帶了點哄:“紙上的梅花畫完了,那要不要,在別的地方畫?”
崔竹喧愣怔一瞬,原有些困的神,在看清他眸底的一點時,立時明了,熱意自耳燒上臉頰,不自然地挪開目,抿著,同他拉開距離。
氣氛一時冷寂下來,沉默良久,久到寇騫已要將桌案上散的筆墨收撿起來,一道得極低的聲音才冒出來。
“你先去、把門窗關上。”
窗合,門攏,凌冽寒風被阻攔在外,屋,是提前繪完的九九花,提早迎來的旖旎春。
厚重的料褪下,筆尖沾染著胭脂,在結上輕描,奈何每次落筆,那總要上下滾一下,擾得半天也未能勾出個像樣的花形,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頸側描摹,的筆尖在皮上或輕或重地掃過,惹得呼吸聲也時輕時重。
指尖微蜷,攥著垂落于側的裾,忍不住再往上爬些,諸如到腰側環住,在脊骨輕,攬著的脖頸往下些,可這些想法通通等不到實現的那刻,便被重重地拂下去。
“不許,”郎惡聲惡氣地威脅著,筆尖隨著的作,路過鎖骨,行至膛,“你這樣搗,我都畫不好了!”
“這朵沒畫好,那就畫下一朵。”
一道道沉疴的疤痕為枝,一朵朵艷的梅花于枝頭綻放,胭脂染了滿,只是描畫的工不知是何時,從紫竹筆變了溫。
*
寇騫才從熱水里爬出來,將那些靡艷的紅洗凈,只是胭脂能用水洗,滿的緋痕便只能等時日推移,所幸天氣寒涼,料一層疊一層,也無人能瞧見這些纏綿后的印記。因著發尾還沾了些意,便在炭爐旁坐著,目往珠簾之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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