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橫來豎去，不過三株梅樹罷了，低低矮矮的，只是枝上雪厚，倒顯得枝干遒勁，殷紅的花從團團白雪中綻開，勉強有幾分意趣。故而，拋下那幅才上了幾瓣的九九消寒圖，鋪紙研墨，重畫一張踏雪尋梅。

筆尖在在白紙上勾畫著，后方卻鬧出一點人聲，惹得筆下一頓，暈開一團墨。

崔竹喧眸頓冷，竹筆被隨手一扔，在紙上滾上數圈，墨跡隨之蔓延開去，將即將完的畫作徹底毀壞。

“趕出去，”語調淡漠道，“我在作畫，誰都不見。”

那點小小的曲很快被平息下去，桌案也被重新收揀一番，白雪紅梅，再度落于紙上。

*

奴仆被揪著耳朵狠狠地數落了一通，讓本就被凍得通紅的耳朵上又添了幾道指印，灰頭土臉地退出去，弗一邁過門檻，便有一道殷切的目落在上，他不由得嘆了口氣，“不然，你還是回去吧？”

落滿霜白的眼睫了下，聲音有些發，“不肯見我？”

“可別說我沒幫你啊，我是真的盡力了！”奴仆一張臉似個被霜打過的茄子般愁苦，還踮起腳尖，拉著左耳，朝他上上下下展示了一番，“喏，看看，那管事的婆子兇得很，我這耳朵險些被掐下去半個。”

“我原是估著時間，想著公子已用完早膳了，這才壯著膽子過去稟報，豈料公子突然發好大的火，不僅人將我趕出來，還下令誰也不見。”

他神有些恍惚，角浮現了一嘲意，低下頭，用力地攥雙手，下心底起伏的酸，視野卻不控制地漸漸模糊起來。

他早預料到這個結果了，不是嗎？

不過是試探一番，卻連最第一步都通不過。

明明是說的喜歡，是說，不會不想要他，也是要讓他做外室，十日一見，可這才第一個十日，便把他忘了，徹徹底底。

現在都還沒有另外九個郎君呢，倘若真到那天——

或許，他也到不了那天。

“你都在這兒站好幾個時辰了吧？別犟著，趕回去暖暖子，別真的凍壞了！”奴仆抓耳撓腮，費勁心思地湊出些勸的話，“公子如今還在氣頭上呢，你等氣消了再來嘛！”

寇騫了，似是想應聲，可到底只字未言，了眼院門之，又垂下眼簾，寸步不離。

冬日的天黑得極快，至，比等天亮時要快得多。掃雪的奴仆進進出出，最后拖著掃帚，再沒出來。

木門閉著，一如來時，漫天飛雪中，單薄的人影徹底被白淹沒。

“我找你一天了都，怎麼在這兒站著？說是天冷，上頭發了點酒暖，咱一塊兒喝酒去！”

阿樹小跑著過來，手拉，人影卻先一步倒下。

“老大？老大！”

“寇騫！”

第110章 番外16 失約者誰 非得把人折騰死才……

大同小異的雪梅圖盡被潦草地擱置在案上，這幅寡淡，那幅枝干蒼老，瞧來去，竟沒一順眼，還不等落款蓋章，便被作畫人意興闌珊地撕了個碎。

分明是料峭寒冬，侍仆從卻個個了一手心的冷汗，將呼吸放到最輕，生怕招惹來無端的遷怒。他們倒還能垂首斂目、低伏下子，降低被注意的可能，卻苦了三株梅樹，了雙足不能挪不說，又戴了滿頭珠飾，立時了怒火的宣泄。

“品相有缺，長在這也是丟人現眼。”

這聲一出，侍們便覺要遭，小心翼翼地將目往上瞟了些，就見郎懨懨地垂下眼睫，吩咐道：

“砍了。”

*

小廚房，瓦罐正咕嘟咕嘟往外吐著白氣。

侍隔著布巾將蓋子捻起，湯勺在里頭攪弄了會兒，舀出的幾粒蓮子尚有全形，故又將蓋子合上，往爐中添了些柴，抓著扇輕輕搖著。這活計無聊的很，一雙眼睛免不得四轉，從屋瞧到了屋外，連腳尖也跟著立起來。

窗欞之外，三棵梅樹已然被砍了一棵半，于皚皚白雪上，落了斑斑殘紅。

不嘀咕一句：“咱們最多也就在這兒再待上三日，等至雪停，便要啟程了，何必費那功夫去砍院中的梅樹？”

邊上人正忙著將糕點挨個擺進翠綠的碟中，小心翼翼地把角與角之間對齊，堆砌一座小塔，無甚所謂地開口：“反正將樹買下來了，管公子是砍著玩還是燒著玩呢，罪的是樹又不是我們，何必想那麼多？”

“說的也是，”侍點了點頭，忍不住再多一句，“可，你有沒有覺得，公子近日的脾氣愈發大了？雖不至于打罵下人，但自從出了樊川，就沒再有過好臉，弄得我每日去伺候梳洗時，都膽心驚的。”

“還不是因為——”

話音未落，侍忽然“哎呀”一聲，急急忙忙地手去端瓦罐，指腹挨著滾燙的罐沿，當即被黏下一層皮來，顧不得呼痛，便用布巾裹住手，抓著罐沿一提，噴涌的湯這才漸漸平息。

草草收拾了番殘局，侍便端著一碗糯香甜的銀耳蓮子羹進了主屋。

的步子放得極輕，比書頁翻的聲響還要低些，以至于瓷碗已擱上桌案，讀著話本的郎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公子今日晚膳也沒用多，且吃些宵夜吧，別壞了子。”

崔竹喧無甚表地應了一聲，目分毫未勻給素白的小碗，只將話本又往后翻了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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