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某能想到的、能給你的、最大的面。”

“那你可想過你這個所謂的軍功要掙多久？”崔竹喧垂眸道，“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你哪來的自信我會十年如一日地等著你？”

待攥著角的指節收至泛白時，寇騫才啞著嗓音道：“簌簌不必等某，某等著簌簌就好。”

“若某掙不到軍功，配不上簌簌，那自然無權手簌簌選誰做夫君，若某掙到軍功回來時，簌簌已然有了夫婿，某愿從面首做起，日日討簌簌歡心，總能等到簌簌肯為了某休棄他的那天。”

崔竹喧默了會兒，俯下來，分出一手指，輕輕弄著他的長眉，而后往下，落在洇出緋紅的眼尾。

笨死了，想。

又不是非要抬一個贅婿進門，院中只養了他一個，是夫君，是面首，有什麼區別？

*

做隨軍的醫令，可不比在醫堂簡單，更何況是去蔡玟玉從未踏足過的沿海一帶，只能帶著熱乎的委任狀去太醫院搜刮了幾本醫書，一來一回，等收拾完東西回房時，已是子夜。

“今日崔氏了許多封賞，你不用忙著將東西歸置好嗎？”

蔡玟玉瞟了眼被褥中凸出的一個鼓包，習以為常地寬解帶，將空燃了半宿的蠟燭吹熄，鼓包向里滾了兩圈，騰出被捂熱的床榻供躺下。

兩道床幔垂落，一條手臂纏向了腰間，而后是崔自明悶悶的聲音，“將東西搬進庫房的活兒罷了，誰做不是做？你明日都要出去了，只跟我說這些？”

“那我把這回的賞銀都留給你，總不算虧待你了？”

崔自明手上用勁，將人一把攬進懷里，“……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錢。”

“那你要我如何？”蔡玟玉隨手挑起他一縷發，極緩極慢地纏上指節，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又不是崔氏的家奴，我便是把全副家砸進去，也買不到你的賣契，關系就到今日為止，不好嗎？”

“你權當是兼任了兩份活計，掙兩道銀子，如今一份活計干完了，你結完錢便能走，往后也不必白天晚上都像個陀螺似的，忙得腳不沾地。”

崔自明頓時紅了眼眶，淚珠黏連在眼睫上將落未落，不想著抹淚，顧著將腦袋埋在的脖頸間，討好地親著，“不要，這是我自愿的，我心甘愿每日出時間來見你，我心悅阿玉，我不想就這麼結束。”

他得寸進尺地覆上的手背，半強迫地同十指握，“阿玉不喜歡我麼？你都、都那樣對我了，怎麼可以到現在又不要我？阿玉與我親吧，好不好？”

早知道會招來個這麼黏人的玩意兒，當初就不該迷心竅，弄到今天被狗皮膏藥黏著，怎麼都甩不的地步。蔡玟玉在心底輕嘆口氣，毫無緣由的搪塞顯然是行不通的，只能扯些像樣的借口敷衍。

“太晚了，來不及。”

“哪里就來不及了？”

蔡玟玉懨懨抬起眼，“明早就啟程，三書六聘都走不完，更遑論拜堂親，算了吧。”

崔自明抿著，聲音帶著點啞意，不依不饒道：“那就先換信和庚訂親，等你得了空回虞，咱們就拜堂。”

“……誰知道倭寇什麼時候能打得完，一年兩年等著就算了，等到我三十歲、四十歲呢？”

“我不管，三十歲也好，四十歲也罷，我都是你的人了，不跟你親，我怎麼辦？”

蔡玟玉蹙著眉，揪著他的耳朵將人拎遠了些，“都多大了，還在這兒耍小孩脾氣。”

“剛過完年，現在二十一，”崔自明滿臉寫著委屈，“你先前不是這樣的，你同我說你喜歡年紀小的，這才幾天，你就變心了？”

在質問的目下，蔡玟玉難得地生出了幾分愧意，不自然地輕咳兩聲，將話題繞開，“訂親的時間拖太長，難保不會生出什麼變故，你我分隔兩地，分很快就淡了，此事不妥。”

“那我向公子請辭，明日隨你一并啟程。”

*

京城中熱鬧的宅院就此沉寂下來，一批向東南，一批回虞。

日子其實與原本的差不多，不過是整日里無所事事地賞花逗鳥，只不過要在聽話本之余，出幾分空檔，去考校考校阿鯉的功課。如今了族學，每日聽著不同的大儒講經授課，莫說普通的默書習字，便是寫詩作賦也未嘗不可。

——比某個四書五經的邊角都沒全的人可好上太多。

說是這麼說，每個月寄來的十數封信件，不還是挨個拆開來看了？

信件從外頭著鼓鼓囊囊的一團，從里出來也有厚厚一沓信紙，可耐不住每張紙上字大如斗，乍一看是被墨團撐得滿滿當當，偏橫來豎去攏共不到十個，所有的紙加起來，才能湊出三四句話。

這三四句通常也沒有什麼正經事，除去一句“小祖宗安好”，就只剩三句，問問天氣，問問心，問問，便是每日在院子里飛來飛去的雀兒，話都要比他的更新鮮點。

甚至不必特意去想，都能猜到他提筆寫信時是個什麼窘迫模樣。肯定是將筆桿子咬了又咬，從書頁中認得的字里去挑選造句，看一筆寫一筆地臨摹、又或者是將紙覆在上頭，小心翼翼地描下來。要是到書上沒翻到的，就得憑著覺瞎寫，其結果，要麼缺胳膊斷，要麼腦袋長到肩膀上，又或是生拼湊出個四不像，便是再把字指到他面前，他也不一定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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