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時以坐在與僅隔著一條過道的座位上，察覺到蘇醒以及明顯低落的緒，并沒多問什麼。抬眼看了幾秒，便重新低下頭理起手上的工作。

“我們去哪？”叢一發問。

“倫敦。”

“去哪？！”叢一愣住，猛地坐直，一臉不可思議。

昨晚在海邊空無一人的公路上，他說只要跟他走這一趟，回來若還是不滿意，他就會主提出退婚。

叢一想了想，答應下來，也沒問目的地，直接跟著他上了飛機。

倒是想看看這男人能耍出什麼花招，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只是，萬萬沒想到，世界這麼大，他偏偏要帶著來倫敦，來英國。

“停下！我不去倫敦！”叢一緒有點激，一把掀開上蓋著的毯。

“那你想去哪？丁堡嗎？”文時以頭也沒抬，盯著筆記本的屏幕，把最后一行字打完才一把合上，抬眼冷岑岑地看向叢一，似乎是話里有話。

又是一座讓無限心痛的城市。

叢一預不太好，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卻又在強忍，死死地著座椅的扶手，“停下！你們家飛行員抓找最近的停靠點，快點！”

“叢大小姐，現在后悔，來不及了。”文時以好像并不買賬，平靜地說了句。

飛機是他的，飛行員也是文家的。除非機毀人亡，否則決計要落地倫敦。

此刻，叢一也顧不得和文時以斗氣斗法，滿腦子都是一會兒落地之后要面對悉城市的畫面。

僅僅是這樣想，都克制不住地心慌，手心開始冒汗。

飛機穩穩地降落在停機坪的草地上。

十二月，倫敦早就進了冬令時，下機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正值冬雨季，這座總是被抑的烏云和雨意所籠罩的城市，今天竟然見地飄起了雪。

文時以也沒有和叢一多作解釋，和邊跟著的喬湛代了兩句，沒他跟著，直接喊來了司機。

“都到這了，走吧。”

與文時以對視的那一瞬，叢一回過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終還是不不愿地跟他上了車。

倫敦不比港島，趕上雪天，溫度很低。昨晚走得急，叢一也沒去換上更寒的，但文時以早有準備，提前喬湛為備好了一切。

風格款式是喜歡的，甚至連尺寸大小都剛剛好。

漫天的雪，叢一不敢看窗外，只覺得手腳微微發涼，心跳套。

坐在寬敞的后座，肩上還圍著的羊絨披肩，手上帶了一副純白的皮制手套，腕口裝飾著一圈飄忽的絨。如同綢般順的波浪卷發披散開來，頭上那頂圓形小禮帽并不夸張，綁帶墜了顆不大不小的無暇珍珠，整個人活一副白天鵝姿態。

黑賓利大概開了半個多小時，最終安靜地停靠在某條街的路邊，像是臣服在黑夜里一頭猛。

“不？”等候的功夫，文時以開口。

見叢一沒回答，他也毫不在意，兀自補充，“再等等，一會兒結束了，帶你去吃晚飯。”

鬼才要和他吃晚飯！

叢一在心里暗罵，并沒理會文時以的問題，到車子停了下來，扭過頭看向側的男人，雕琢著致五的掌小臉上已經浮現出了幾分不耐煩的神。

“你到底要干什麼？”

車燈沒開，只有街燈橘黃的抖落進來，線很暗。

文時以聽見了的抱怨，也不急解釋。緩緩睜開眼，抬手掃了一眼暗藍的鉆石腕表，斂了斂神，并無不悅，好整以暇地側過頭，像是在安。

“別急，快了。”

叢一不清楚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只覺得自己的耐心已將快要消磨殆盡。若不是對方是他文時以，若不是這一趟之后，他們的婚約就可以直接告吹，早就發脾氣跳腳跑路。

但，就算是他是文家長子，就算以取消婚約為前提，也忍不了更久了。

這樣舒服的雪天，應該是深水灣，在自己漂亮溫暖的房間，泡個熱水澡做個spa，然后再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品一杯熱紅酒微醺，直至困意襲來，徹底昏睡過去。

而不是橫半個地球，飛了十幾個小時，時差都來不及倒，落地就馬不停蹄地，大晚上跟著這個還不怎麼的“陌生男人”，同在一個空間幾個小時之久。

簡直是快要窒息，幾次想要發作，文時以都愣是挪開目，沒給機會。

最最最重要的是，這座城市的一切，每一街景，甚至是每一寸土地，都分外擾著的緒，不敢將視線挪出車窗外，生怕撞上某些悉的景致，勾起掩藏在記憶里深的畫面。

總之，最后五分鐘。

在心里暗暗下決定。

五分鐘后，如果還是沒有任何事發生，就要離開，立刻！馬上！

無論是誰，無論什麼原因，都不能再多待一秒。

這樣想著，叢一的膛輕微起伏了兩下，狠狠“看”了文時以一眼，強著不悅開口警告，“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做了一路的心里的建設，終于有勇氣向車外看了看。

街對面是一家倫敦本地很出名的老牌餐廳，格調很高，環境不錯，出的都是當地頗地位的政商名流。

華燈初上，寂靜婉轉的雪夜，客人依舊是絡繹不絕。

這家餐廳，叢一再悉不過。

Early Dinner deal特別供應的西冷牛排幾乎是每次顧的必點菜，Pan Fried煎帶子搭配梅子醬味道相當不錯，Chess cake別出心裁加了細膩濃郁的樹莓果醬，的最。哪怕向來對糖分的攝控制得極為嚴格，但只要過來，便還是會一邊糾結懊悔一邊吃下一整塊。

可就算曾經是那麼喜歡這里，如今也不會再來一次。

不止是這家餐廳，連同整條街道，這座古老的城市，都曾發誓，永遠不會再踏足一步。

文時以“強行”帶落地倫敦，已經是相當不滿，沒想到他居然還司機把車開到這條街上。

景生，舊人舊事糾纏不休，加之耐心耗盡，瀕臨暴走邊緣。

手扶上車門，就在準備立刻推門離開的時候，街對面的餐廳走出來兩人。

男人著一藏藍西裝，外面罩著相近的大，黑皮鞋，灰棕的頭發理得服帖整齊。側的人修呢連，紅金發，躲在他懷里，笑得艷。

兩人皆是傳統的英倫風裝扮，正有說有笑地走向街對面。

對視的那一瞬，濃意的男還在漫天風雪里親地接了個吻。

也恰恰是這個吻，深深刺痛了叢一的眼。

隔得不遠，兩人的態神，坐在車里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叢一的目追隨著悉的影，在看清燈下人面容的那一刻，大腦瞬時宕機。

分開三年，那夜大雨滂沱，他們同撐一把傘回家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那時，從來沒想過，那將會是與Vinay見得最后一面。

更沒想到，時流轉，幾經轉折，他們竟然會在這樣的景下再相見。

坐在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夫車里，而Vinay懷里抱著別的人，繾綣親熱。

親眼見到曾經相許一生，說著哪怕不能在一起也要永遠懷念對方的至，如今已和別人幸福非常。

這一刻，心碎得猝不及防。

視覺和思想上的沖擊猶如洪水猛，叢一并未設防，被這一幕狠狠擊中，心間陡然傳來了翻江倒海般的撕裂劇痛，連同那些回憶一起翻涌而來，在這個漫天飄雪的冬夜，幾乎是瞬間，便將掩埋。

眼眶驟然升溫，心跳狂飆，死死住車門把手，甚至難以接到忘記了控制表儀態。

也就在這一刻，從餐廳里走出來的男人朝的方向看來過。

明知道過車窗玻璃，外面是本看不見車人向的，叢一還是心虛地閃躲，下意識地將頭側過去，抬手了白小禮帽的帽檐，整個人張得微微發抖。

文時以坐在側，將慌張焦灼的神盡收眼底，未聲。

他大概猜到會難，卻沒料到，會張難捱到這種失態的境地。

沒吭聲，他垂下眸子，雙手疊放在膝上，收回目，安靜地等候。

外面寒氣氤氳，車溫暖如春。

兩人各懷心思，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放大拉長。

又過了好一會兒，叢一緩緩放下手臂，看向車窗外，確認恩纏綿的影并肩走遠，才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茫然地坐在原位愣神了片刻。

“看清楚了嗎？”

寂靜的車，文時以驟然開口，很短的一句話，語氣毫無起伏，冷漠得嚇人。他不看，甚至平靜得出奇，讓叢一幾乎錯愕，他到底是不是在跟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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