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親王出了房間，不多時便領著薛廷衍折返。

薛親王與薛廷衍甫一落座，父子二人面上便顯出幾分異，看得沈家眾人心頭惴惴。

片刻靜默后，薛親王忽而輕笑一聲，語氣陡然和緩下來：“此番廷衍能主太師之位，于我們親王府與太傅府皆是莫大的助益。這太師之位，原不是尋常人能坐得的。廷衍自便比召榮懂事許多，無論是才貌品，樣樣出挑。當初定親時，也是瞧著與沈姑娘極為相配。”

“如今他既得太師之位，往后前程自是不可限量。莫說繼承親王府，便是更上一層也未可知。這般志向遠見，連我這個做父親的，都不得不嘆服。”

薛親王突然捧自己的兒子，讓人膈應的。

他繼續道：“若沈姑娘嫁過來，本王擔保必不會虧待于。既然召榮一時半刻回不來，這婚事......不妨稍作變通。”

變通？意思是再換人？

他話音甫落，滿室寂然。

此刻沈家眾人算是看清了薛親王的臉，他竟想要李代桃僵，讓薛廷衍頂替弟弟迎娶知言。當真是將他們沈家兒當作可以隨意置換的

件了。

薛廷衍朝沈家二老深深一揖，角噙著溫潤笑意：“伯父伯母容稟，先前因小侄一時不慎，致使與言的婚約作罷。后經查證，那場火事竟是有人蓄意縱火，才害得小侄被困宮中。”

他眸中泛起痛，聲音低沉：“彼時被困深宮，日夜難安。每思及與支言婚期將至，卻不得相見，便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他看向沈支言，眼中盡是誠摯：“的一顰一笑，總在眼前揮之不去。廷衍自謹守禮法，從未與子有過牽扯。那日初見，便覺驚為天人。后來蒙兩家結親，更是喜不自勝，只道是三生有幸。”

說到此，他嘆了口氣：“豈料天意弄人，竟錯過良緣。這些時日，每每思及，便是痛徹心……”

“你閉吧。”沈支言終是聽不下去了。

起對薛親王道：“婚事照舊，即便薛召容不能親至，我與他的婚禮也要如期舉行。”

自袖中取出一方素箋遞到薛親王面前：“這是我的要求，上面寫的每一條，王爺都必須答應。”

第48章 第48章“小姐！迎親的儀仗到府……

沈支言毫不畏懼,直接用了“必須”二字。薛親王眸驟然一沉，目掠過攥的紙箋。

“王爺。”迎上那道凌厲的視線，“薛召容亦是您的骨。可您偏心至此,便是外人都瞧得分明。縱是再偏寵，豈能拿兒姻緣作兒戲？您貴為親王,在朝堂是萬人敬仰的賢王,在民間是百姓稱頌的賢德,如何能這般輕賤他人婚姻,罔顧人倫？”

“我知道，您此番派薛召容去的定是九死一生的險地。既為朝廷效力,本也無可指摘。可如今他生死未卜,您竟急著更易婚約……”

聲音陡然一哽：“這世間,哪有為人父者會在兒子尸骨未寒時就說出這種話。除非不是親生骨，否則臣實在想不明白。”

說到此，心口一陣發堵,替薛召容委屈得厲害。前世今生,他都是這般境，如何不痛？

話音落下，屋靜得駭人，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薛廷衍眉頭蹙，冷聲斥道：“沈姑娘，我們好言與你商議婚事，你怎敢如此無禮？你可知道眼前的是誰？這可是王爺！”

“是王爺又如何？”沈支言冷笑一聲，“難道因為是王爺,便能肆意妄為了嗎？正因他是王爺，是萬民表率，更該明事理、知進退,豈能做出這般涼薄之事？若連自己的骨都能如此狠心對待，那對旁人呢？對天下蒼生呢？”

薛廷衍見仍是這般強姿態，眸驟冷：“沈支言，你別不知好歹。”

沈支言冷冷掃他一眼，眸中盡是譏誚：“你且閉吧，這餿主意究竟是誰出的，你我心知肚明。”

薛廷衍被這般直白的話語刺得臉發青，厲聲道：“沈支言，你莫要欺人太甚，這樁婚事本就是我與你的婚約，后來被薛召容橫一腳，如今你倒怪起父親來了？說的盡是些大逆不道的話。你這般沒規沒矩，還未過門就敢如此放肆。”

“薛大公子。”沈貴臨猛地站起來，面沉如水，“這婚事既已談不攏，那便即刻作罷。莫說是大公子，便是二公子回來，這門親事也再無轉圜余地。若王爺覺得退婚有損面，非要問罪我沈家，那便盡管治罪。橫豎在王爺眼里，我們不過是螻蟻般的存在，高興時賞個笑臉，不悅時便可隨意打殺。但今日我沈某斗膽說一句，為人世，總要留幾分余地。若連家事都置得如此不堪，又談何為天下蒼生謀福祉？”

他說罷攥沈支言的手腕就要往外走，沈家眾人紛紛起相隨。

薛親王見勢不妙，急忙起挽留：“太傅且慢，諸位莫要怒，且坐下慢慢商議。”

他面上堆起幾分勉強的笑意：“方才確是本王思慮不周，一時急才想著更換婚約，倒是忽略了沈姑娘的。”

他輕嘆了口氣，語氣放緩道：“太傅莫要怒。廷衍這孩子也是一片癡心，又恐他弟弟......回不來，反倒辜負了沈姑娘，這才想著應下這門婚事。既然沈姑娘執意要等召容，那婚約便照舊。”

橫豎都到這個節骨眼上，若因這等事與太傅府鬧僵，對誰都無益。

他說罷，接過沈支言那張紙箋，垂眸細看，只聽沈支言道：“其一，我與召容的婚房需設在親王府外，另賜府邸。眼下婚期在即，可暫居我太傅府陪嫁的別院。婚后，王府不得干涉我們夫婦起居。”

“其二，王爺日后給予薛召容應有的尊重。凡有差遣，須得先問過他的意思，不可再如從前那般隨意指派。”

“其三，我不求王爺對他另眼相待，但求功過分明。屬于薛召容的軍功政績，決不允許旁人冒領。這世道，原該是誰的本事誰得賞，若只會靠著父輩蔭庇搶奪他人功勞，即便坐上高位，又能坐得了幾時？”

很顯然在諷刺薛廷衍。

薛廷衍被這番話說得臉上青白加。

沈支言繼續道：“其四，東街那兩錢莊，還請王爺歸還薛召容。聽聞那原是王妃留下的產業。王妃生前共有四座錢莊，如今卻盡數落在他人手中。”

抬眼直視薛親王，聲音陡然轉沉：“至該讓王妃在天之靈知道，的兒子不至于連母親留下的己都保不住。這世間做母親的，總盼著孩兒能得些念想。”

薛親王握著紙箋，這四條要求，條條犀利。尤其是第一條，搬出親王府。滿京城誰人不知，他薛親王最恨子離心？他曾當著宗親的面放話，縱是死，薛召容也得死在親王府的屋檐下。

雖先前薛召容出征西域前，他確實松口允諾過婚后可另立府邸，但那是要看他此番差事辦得如何，更要由他這個父親親自安排。哪曾想這尚未過門的兒媳，竟敢當面提出這般要求。

尤其是錢莊之事，人還未進門，就敢手要產業？

薛親王尚未發作，薛廷衍已按捺不住冷笑出聲：“沈姑娘好大的口氣！憑何要我父親應你這些條件？那錢莊本就是我名下的產業，這些年我苦心經營，怎可隨意讓人。”

沈支言連眼神都未給一個，只定定著薛親王：“王爺是明白人。這些條件，換薛家滿門清譽，不虧。”

薛親王深深凝視著眼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子，眼底閃過一詫異。他原以為薛召容會鐘于溫婉賢淑的閨秀，卻不想竟選了這麼個伶牙俐齒的姑娘。更令他意外的是，連沈太傅都不敢提的要求，竟敢一口氣列出四條。

“沈姑娘。”薛親王緩緩開口，聲音里著森然寒意，“莫不是覺得我親王府太好相與？他們母親去得早，是本王含辛茹苦將兩個孩子拉扯大，如今到了婚的年紀，倒要讓你一個小丫頭來教本王如何做父親？”

殿氣氛驟然凝滯，連侍立的仆從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說起這個，沈支言想起那個走在刀口上滿是傷的人，眼眶倏地紅了：“王爺說含辛茹苦將他養大？那您可知道，這些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沒有母親護著，沒人疼沒人懂，喪母后他最需要父親關懷的時候，您可曾給過半分溫？小時候由著旁人作踐也不曾為他撐腰，十幾歲就被您派去執行那些要命的差事，哪次回來不是遍鱗傷？最重那次昏迷三個月，連個端藥的人都沒有，而您這個做父親的......”

頭哽咽得厲害：“兒子都快死了，您就不曾心疼過嗎？這般行事，人如何相信您是他的親生父親？”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您卻把他當作刀劍般使喚。他也曾盼著能像尋常孩子那般，得父親一句夸贊、半分疼惜。您待薛廷衍如珠如寶，待他卻連府中下人都不如，人如何不疑心你們并非親？”

“這些年他立的戰功、攢的政績，哪樣不是被薛廷衍頂了名頭去？王爺看著兩個兒子這般不公，心里就當真痛快？若換作是您，辛苦掙來的前程要拱手讓人，該是何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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